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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憲望著他的背影,劍眉緊鎖,心如重鉛。這個人在邊鎮待了十年,十年的鎮戍生涯讓他變得很陌生,當年那個頑劣不羈的同窗如今變得高深莫測,但有一點還是和過去一樣,那就是他的自信和鋒芒,他的過度自信早就了他鋒芒畢露的性格,這種性格有時候讓人討厭,十年過去了,他還是這樣,不但沒變,反而變本加厲。長安形勢發展到這種地步,和他有直接關係,宇文護把他從敦煌調回來,很大程度上是需要李丹這種人衝鋒陷陣。李丹做到了,短短數天內,就把長安搞得血雨腥風。
“請魏國公李暉到大司馬府來一趟。”宇文憲稍加沉吟後對身邊的親衛說道,“說我有要事和他商議。”
宇文護背負雙手,在書房內緩緩踱步。
李丹坐在案幾一側,慷慨陳辭。如今昭玄三藏僧佑法師和道教嚴達真人都死了,兩教信徒都說是你殺的。這個消息很快傳遍各地州郡。大周一百多萬兩教信徒勢必要借著這件事大做文章,有些地方的信徒可能會乘機起兵叛亂。宇文直偏偏又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拿著聖旨殺人。如果不是宇文憲及時阻止,獨孤善、楊堅等人已經身首異處了。宇文直手裡拿地雖然是天子聖旨,但天子去雲陽宮了,代領國事地是你,獨孤氏和關隴門閥肯定認為是你要殺他們,他們會立即反擊。
“所以……”李丹手摸刀柄。冷聲說道,“晉公要當機立斷了,不能再拖延,以免形勢一發不可收拾。”
宇文護猶豫不決。禁絕佛道之策如果頒布實施,極有可能引發叛亂,正是因為有這個擔心,所以自己才準備了好幾年,但今天的時機顯然不合適。過於倉促了。
“晉公所擔心的,無非是兩教信徒藉機叛亂,但信徒們能有多大地實力發動叛亂?”李丹說道,“要叛亂。必定是各地的門閥富豪,他們會借著佛道兩教信徒的名義叛亂。因此,晉公有必要殺一批以做懲戒,然後再在國策上做出一定讓步,讓各地門閥富豪們能在這些改制之策中獲得利益,暫時力求穩定。等到局勢穩定了,晉公再一個個收拾,不是更好嗎?”
宇文護捻須深思,一言不發。
昨夜他和馮遷、尹公正等人商議了很久,考慮到目前形勢,也只有奮勇向前,沒有退路了,但眾人都有一個擔心,那就是到底是誰下手殺了佛道兩教的領袖以至於把局勢推到退無可退的險境?從宇文直拿出天子密授的聖旨開始,眾人開始懷疑長安發生地事都是天子操縱的,獨孤氏和一部分關隴權貴參予其中,而大司馬宇文憲也有可能是參予者之一,因為天子要想誅殺宇文護必定要取得軍隊的幫助,假如大司馬宇文憲倒戈,事情將變得非常複雜。
宇文護為此把宇文憲叫到大冢宰府,直言不諱地逼問他。宇文憲當即否認,並勸阻宇文護不要上當中計,以免兄弟相殘,丟了宇文氏的國祚。天子這些年非常相信兄長,國事盡數託付,他有什麼理由殺害兄長自毀長城?宇文直這麼做,可能是上了某些人的當,那些人試圖挑起宇文氏之爭,讓宇文氏自相殘殺,然後他們好從中漁翁得利。
宇文護不想弒殺皇帝,他所要做的是清除自己的對手。
“你去審訊宇文直,看看那道聖旨從何而來?到底是那些人要蓄意挑起宇文氏的內訌。”宇文護說道,“在沒有清除對手之前,還是不要急於頒布新策,以免引發大規模地叛亂。”
李丹提審宇文直和宇文孝伯。
宇文直怒氣衝天,痛罵宇文護,說宇文護篡僭之心天下皆知,太祖的兒子不給他殺光,他是誓不罷休了。
“聖旨是你們偽造的,這是死罪。”李丹耐心聽了幾句,然後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們矯詔誅殺朝中大臣,嫁禍於晉公,這也是死罪。”
宇文直大怒,破口大罵。宇文孝伯很冷靜,他阻止了宇文直,請李丹繼續說下去。
李丹笑著問道:“你們想過嗎?陛下為什麼給你們那道聖旨?他為什麼要冒著和宇文護決裂,被宇文護弒殺地危險給你們這樣一道聖旨?”
他們當然想過這個問題。天子為了拿回權柄,已經答應了某些人的條件,但他因為目前有更好地幫手可以幫他誅殺宇文護,所以他要反悔,要把那些人殺了。他自己不能出面,不能公開暴露自己想殺宇文護的意思,只好藉助宇文直和宇文孝伯了。
“晉公會殺我們嗎?”宇文孝伯問道。
李丹笑笑,“如果你們主動招供,把陰謀誅殺宇文護的計策都說出來,把參予的人都交待出來,那麼晉公看在陛下的面子上,當然不會對你們痛下殺手,當然了,短期內你們要受點牢獄之災。不過,將來陛下主政,你們就是功臣,那就大不一樣了。”
宇文直和宇文孝伯面面相覷,無奈點頭。既然答應了陛下,那就沒辦法反悔,是死是活都認了,否則掉腦袋的就是國主宇文了。
李丹招招手。長史趙松走過來。從懷裡拿出一卷黃紙遞給兩人,“你們謄寫一遍,然後畫押就可以了。”
宇文直暗自吃驚。和宇文孝伯展開細看,還沒看完兩人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一份龐大的誅殺宇文護地計策,大周朝堂上各方勢力都牽扯其中,還包括佛道兩教地僧官、突厥人、粟特人,甚至還有秘密結盟大齊人、出賣大周王國的諸多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