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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法術?”斷箭望著眼前血淋淋的場面,目瞪口呆。
“割耳剺(li)面是大漠上古老的傳統,這個你也不知道?”薩滿聖母的語氣很是不屑,“我們大漠人在喪葬的時候,為了表達失去親人的悲傷,一般都用這種方式。”
斷箭當然知道割耳剺面是大漠上古老的傳統,大漠諸族不僅在喪葬的時候,有時在離別、訟冤或者勸諫的時候,也採用這種血腥的方式,不過,拜火教把它當作法術使用,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在我們大漠,有些人為了取得別人的信任,甚至刺心剖腹以明志。”薩滿聖母笑道,“你看,他們為了表達對我的忠誠,馬上就要剖腹了。”
“刺心剖腹?”斷箭正想說話,更可怕的事情出現了,那頭戴金花小帽的男子衝著薩滿聖母用粟特話嘰里呱啦地說了幾句,然後一刀戳進了自己的胸口,三兩下掏出了那顆跳動的心,而他身後六名男子也一刀切開了胸腹,猩紅的血液噴射而出,跟著肚子裡的脾胃腸子傾瀉而下。
斷箭雖然殺人無數,但今日坐在堆滿豐盛菜餚的宴會上,直接面對這種血淋淋的場面,還是感到難以適應,甚至感到有些噁心,他扭頭望向薩滿聖母,覺得大漠上的女人真是不可思議,看到別人剖腹掏心還能喜笑顏開。
“這是法術,不是真的,不過是一種幻覺而已。你再看看……”
斷箭將信將疑,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扭頭再看。那七個人不但活著,還中氣十足,正在齊聲高唱讚頌薩滿聖母的歌曲。薩滿聖母微微點頭,玉手伸進金杯里沾了沾,然後衝著他們彈了一下。七個人俯身磕拜,再起身時,完好如初,什麼都不缺,剛才那一幕血淋淋的場景神奇般的消失了。斷箭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如果不是大帳內還殘留著淡淡的煙霧,他甚至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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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拜火教信徒躬身退出大帳,在如雷般的掌聲里,吐谷渾可汗夸呂站了起來,舉杯向薩滿聖母致禮,滔滔不絕地說了一番恭維話。
斷箭越聽越是肉麻。這個老傢伙年紀一大把了,竟然當著各國使節的面猛拍薩滿聖母的馬屁,厚顏無恥到了極致,一點自尊都不要。他斜眼望著夸呂,一臉鄙視。夸呂中等身材,面色紅潤,鬚髮皆白,精神矍鑠,遠遠看上去也有幾分仙骨,不過在斷箭眼裡,他現在就是一個狡猾無恥的老混蛋。
夸呂好不容易拍完了馬屁,言歸正傳,他說自己最近以重金購得了一台寶琴,今天高興,要以這把寶琴為薩滿聖母彈奏《廣陵散》。眾人齊聲歡呼,薩滿聖母也拍手稱慶。斷箭嗤之以鼻,這老傢伙也會撫琴?薩滿聖母瞥了他一眼,小聲埋怨道:“哎,你這張臉好難看嘞,怎麼,你瞧不起他?他學琴二十多年了,還從江左請了名師指導……哎,你要去哪?”
斷箭看到夸呂小心翼翼地褪下皂色琴衣,急不可耐地沖了上去。案几上的古琴形制渾厚,作圓首與內收雙連弧形腰,梧桐為面,杉木為底,通體髹紫漆,是一台典型的“伏羲式”琴。夸呂得意洋洋地伸了伸手,“鴻烈,你看此琴如何?”斷箭微微傾身,仔細看了一下琴身斷紋,脫口發出一聲驚呼,“小蛇腹。”
此言一出,頓時驚動了楊堅和高長恭,兩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匆匆走到古琴旁邊。
“天啊,真的是蛇腹斷紋。”高長恭激動地叫了起來,“不出意外的話,這台古琴至少有兩三百年的歷史了。”
楊堅很謹慎,用手在琴面上摸了又摸,臉顯疑色。古琴斷紋是因為長年風化和彈奏時的震動所形成,一般來說,沒有百年歷史絕對出不了斷紋,而這種蛇腹斷更是少見。“我能看看背面嗎?”楊堅問道。
“請隨公小心一些。”夸呂手撫長髯,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楊堅雙手抱起古琴,高長恭和斷箭同時湊了過去。在琴背池上方,刻有篆書“九霄環佩”四個字,池下方刻有篆文“包含”大印一方。
“九霄環佩。”高長恭失聲驚叫。斷箭濃眉微皺,仔細再看,腦袋幾乎貼到了琴背上。楊堅眼裡的疑色更濃,沉吟不語。
“隨公,這可是真正的九霄環佩。”夸呂笑道,“我托人尋訪多年,最近才在巴蜀找到,多年的心愿總算得償。”
斷箭伸出一根手指頭,在琴體兩側上下板的粘合處用力擦了幾下。夸呂呵呵一笑,“我多次請人鑑定真假,不會有錯,這絕對是一把如假包換的九霄環佩。”
楊堅淡然一笑,放下了古琴,拱手相請,“很早就聽說可汗琴藝高超,今日有幸目睹寶琴,又能親耳聆聽可汗的《廣陵散》,當真不虛此行。”
夸呂臉顯矜持之色,禮節性地謙虛了兩句,撩衣坐到琴案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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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帳內琴音響起,蒼勁堅實,疾緩有度。
斷箭慢慢退回席上。“哎,你也會彈古琴?”薩滿聖母顯然難以抑制心中的好奇,乘著眾人凝神聽琴的時候,悄悄靠近斷箭,“你真的很神秘哎。你今天找到我,是不是因為聽出那簫音是我所奏?本來我準備派人去找你,誰知你很快就跑來了,我還正納悶,心想你膽子真夠大的,明知道有人堵住了去路,你還敢跑來送死,原來你懂音律啊,知道是我在前面堵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