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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戎寺?”淳于盛眼露警覺之色,“高昌王是她的舅舅,麴乾固理應把她留在王宮,怎麼會讓她住在王家寺廟?”
“突厥人好象知道我們要找她。”阿蒙丁雙手握在一起,兩隻大拇指不停地轉動著,神情很緊張,“他們大概也懷疑高昌王和我們暗中有來往,所以……”
“木頭溝河谷有重兵駐防?”淳于盛相臉顯驚色,急忙問道。
“何止河谷里有重兵,就連寧戎谷都戒備森嚴,我們根本接近不了。”阿蒙丁無奈說道,“我想了很多辦法試圖靠近河谷西岸的絕壁,但無一成功。”
屋內陷入沉默,氣氛很凝重。
“淳于公,我們沒有時間了。”九尾狐說道,“長安會很快做出對策,並急速告之大周使團,不出意外的話,突厥人在小葉護玷厥大婚之前就能接到大周國主的書信,如果大周迫於形勢,答應了突厥人的條件,雙方的關係再度親密,那你們就危險了。”她望向斷箭,一語雙關地說道,“有些人本來就是狼心狗肺的畜生,說翻臉就翻臉,沒有任何信義可言。”
淳于盛皺眉不語。阿蒙丁冷眼盯著斷箭,臉上的肌肉輕輕抽搐了幾下,殺氣畢現。
斷箭詫異地看著她,怒氣驀然升起。早知你如此陰險,當日我應該一刀宰了你。山東自高歡開始,屢屢西征,但三十多年了,卻從未殺進關中,除了受到江左的摯肘和各種內因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大周人和突厥人結盟,聯手共抗大齊,尤其最近十幾年突厥人逐漸強大,更是對大齊造成了很大威脅。如今大齊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當然迫切希望分裂突厥汗國,讓大漠陷入內亂,從而讓大周失去強有力的後援。
大周人雖然也不惜代價分裂突厥汗國,但大周人的目的和過去一樣,希望突厥人實力減弱,從而以最小代價換取突厥人的支援,讓自己贏得足夠的時間增強實力,實現東拒大齊、南聯大陳、西御突厥人的目標。現階段齊、周兩國在大漠上還有共同利益,需要齊心協力,但九尾狐顯然擔心大周出爾反爾,有些迫不及待了。
斷箭越想越是火大,意欲反唇相譏,忽然想到那日在鸚鵡洲,自己和夸呂針鋒相對,她仗劍相助時的情景,又強忍著把話咽了回去,“想辦法在高昌找個和昭武江南很熟的人,直接把我送進寧戎寺。”
淳于盛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站了起來,“你們隨我去勝金堡。”
阿蒙丁和九尾狐都站了起來,斷箭卻坐著沒動,“這裡找不到人嗎?”
“勝金堡距離寧戎谷很近,駐守勝金堡的是高昌虎威將軍麴亮,他也是昭武江南的舅舅。”淳于盛衝著斷箭招招手,示意他趕快走人,“麴亮的父親就是高昌名將麴斌。當年突厥人攻打高昌的時候,領軍和突厥人交戰的就是他。麴斌戰敗後,和突厥人談判,雙方王室最終締結婚姻,當時的國王麴寶茂娶了大可汗燕都的女兒,高昌成為突厥的藩屬國。麴寶茂死後,突厥人逼著他兒子麴乾固尊奉大漠古老傳統,娶自己的後母為妻。麴斌極力反對,認為這是奇恥大辱,活活氣死了。”
“這麼說,麴亮和突厥人有很深的仇恨。”阿蒙丁驚喜地問道,“他是我們的人?”
淳于盛搖搖頭,“七十多年來,高昌麴氏王室先後依附於柔然、高車和突厥,國勢昌盛不衰,為什麼?不用說你們也知道原因。麴氏有麴氏的生存之道,我們無可指責,但他們的確痛恨突厥人,所以請麴亮幫點忙還是可以的。”
“那我們豈不很危險?”九尾狐擔心地問道,“淳于公和他關係如何?他會不會出賣我們?”
淳于盛望著斷箭,沒有說話,但臉上焦慮的表情無異告訴眾人,他也沒有絕對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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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箭十分不安,李丹臨行前什麼都沒說,只叫自己聽從淳于盛的安排,但現在昭武江南被困寧戎寺,而淳于盛又臨時變計,顯然事情的發展有些失控,此趟寧戎谷之行兇多吉少。自己不知道李丹和高昌王室的關係如何,但從李丹讓自己以三足烏的身份秘密北上來看,他不想把大周牽扯進去,所以他什麼也不說,更不願讓自己利用高昌王室的關係便宜行事。
李丹留了一手,淳于盛就不會留一手?高昌王國過去是柔然汗國的藩屬國,以淳于盛的尊崇身份,他和高昌王室必定有深厚關係,他想見到昭武江南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用得著捨近求遠,跑到勝金堡去?從昭武江南被困寧戎寺這件事上可以推測出淳于盛的計策極有可能被人泄漏了,否則突厥人不會借著保護昭武江南的名義把她送到火焰山的木頭溝河谷。淳于盛現在這種做法,明顯就是為計策失敗預留後路,只要保住了高昌王室,即使此次行事失敗了,他也還有東山再起的本錢。
老子跟在梁山公(李澣)後面十幾年,這種勾心鬥角、損人利已的事見得多了,你想騙人也看看對象,你以為老子當真是什麼都不懂的白痴啊。
斷箭暗自冷笑,慢慢站了起來,這時他突然想起淳于盛在馬車上說的話。淳于盛說過,如果大周重修國策,大漠上的這把火未必點得起來。現在大齊的局勢已經明朗花了,大家都在等著大周的對策,而大周則有可能做兩手準備。如果大漠亂了,李丹成功點燃了這把迅速推進突厥人分裂的大火,大周就維持現有國策不變,相反,則只能向突厥人低頭。針對大周人的兩手準備,東西兩部突厥人會暫時放棄分歧,聯手壓制大周,而淳于盛面對大漠形勢的變化,也會馬上變計,他不會犧牲自己的實力給大周人做嫁衣。淳于盛偃旗息鼓,再等機會,而大周人則希望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