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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聽見有人在喊:“飛機……”他回頭一看,只見兩架翅膀上塗著血紅膏藥標誌的飛機擦著樹梢向人群俯衝過來,機腹下正噴著駭人的火焰,一串子彈打在地面上濺起兩尺多高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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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北平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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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三兒本能地撲倒在地上,雙手抱住腦袋,屁股卻撅得很高。“轟!”“轟!”兩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震得文三兒五臟六腑一個勁兒地翻騰,他還沒鬧明白是怎麼回事,後背“咣”的一聲遭到沉重一擊,像是一隻裝滿土的麻袋著著實實砸在後背上,文三兒頓時覺得喘不上氣來,在一種求生欲望的支配下,他拼命屈起膝蓋往上一拱,硬是從土堆里拱了出來。他看見土坑的四周散落著一些奇形怪狀的東西,有的東西還在蠕動著,文三兒以為有人被埋住了,便用手刨了幾下,抓住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往外一拽,當他看清手裡的東西時卻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發直,這竟是人的一截小腿,腳上還穿著整齊的鞋襪,文三兒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單獨的一條人腿,只有腿,卻沒有人。
一股巨大的恐懼感攫住了他,渾身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兩排牙齒在不聽使喚地互相撞擊……文三兒很奇怪,自己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哦,想起來了,29軍和日本人幹起來了,他是來給29軍送彈藥的。可是……這事兒有點兒不對呀,得好好琢磨琢磨,文三兒不是個條理清晰的人,要把這件事兒想明白得一條一條地理,先是得問問自己是幹嗎來了,這點他清楚,是抗日來了。問題是……抗日是件大事,理應由政府來管,自己算幹嗎的,是政府官員嗎?是軍人嗎?都不是,那麼他管得著嗎?他文三兒不過是個臭拉車的,平時汗珠子摔八瓣鬧好了混個仨飽一個倒,鬧不好連仨飽都混不上。
文三兒忽然想明白了,文三兒啊,你真是他媽的諸葛亮×狗——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就這短短的十幾分鐘,文三兒終於想明白了一些重大問題,他拍拍身上的塵土,在路邊的水溝里找到被爆炸氣浪掀翻的人力車,頭也不回地奔西便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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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北平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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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三兒站在曲尺形櫃檯前,他要了二兩“燒刀子”,然後一揚脖兒全進了肚子,他抹抹嘴準備掏錢付帳,這時身後伸過一隻手放在他肩膀上:“這酒錢算我的。”
文三兒回頭一看,頓時嚇出一身汗,他身後站著的人竟是肖建彪手下綽號叫“花貓兒”的打手。花貓兒像老熟人似的把手搭在文三兒的肩膀上親熱地說:“怎麼著文三兒,要走啊?咱哥倆兒好不容易見個面,說什麼也得聊聊呀,今天我做東,咱再喝點兒。”
“文三兒啊,咱們是不打不相識,以前的事兒都一風吹了,那不是不認識嗎?咱可不許記仇啊,要是你不嫌棄,從今往後咱們就是哥們兒。”
文三兒有些受寵若驚:“老哥,看您說的,您太客氣了,我文三兒就一臭拉車的,這太高攀了,往後您有什麼事兒,只管吩咐一聲就行。”
花貓兒舉起酒盅道:“來,先幹了這盅。”
兩人把酒幹了,按規矩互相亮亮杯底兒,花貓兒又把酒滿上道:“怎麼著,還給‘聚寶閣’陳掌柜拉包月哪?”
“嗨!差事丟啦,你沒聽說?‘聚寶閣’讓人砸啦,報上都登了。”
“有這事兒,因為什麼?”花貓兒顯得很吃驚。
“賣了什麼名貴畫兒給日本人。”
花貓兒把酒盅重重頓在桌上:“這就是陳掌柜不對了,雖說生意人得賺錢,可也不能賺黑心錢呀?那張畫兒你賣誰都行,就是不能賣給日本人,日本人是什麼東西?跟咱中國有仇呀,我尋思著,這畫兒值錢不值錢單說,可這是咱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陳掌柜把它賣給日本人,這和賣國沒他媽什麼區別,甭說賣,就是他媽毀了它也不能落在日本人手裡,你說是不是?”
文三兒覺得花貓兒有點兒小題大做,不就是張破畫兒嗎?誰買不是買,他沒覺得這和愛國有什麼關係,不過既然花貓兒這麼說了,他自然要應和幾句,再說了,日本人也確實不是玩藝兒。文三兒一拍桌子憤憤道:“沒錯,日本人沒他媽的好東西,那天我去送畫兒,不留神碰壞了佐藤的茶具,這王八蛋上來就給我一個大嘴巴,要不是怕惹事兒,我非碎了這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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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北平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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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貓兒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你怎麼不早說?操!反了他啦,敢打咱哥們兒?你說說,怎麼回事兒?”
花貓兒聽完了文三兒的敘述便罵開了:“我×他媽的,這事兒不能就這麼完了,有仇不報非君子,文三兒,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哥哥我替你出氣,咱得收拾收拾那個佐藤,現在正是個機會。今天夜裡十二點半,咱們在笠原商社門口見,到時候我多帶幾個人來。”
文三兒有些底氣不足:“……我也去?”
“廢話!你是事主,我們都是幫你報仇的,你不去算什麼?別怕,咱這是抗日活動,是正經事兒,現在連蔣委員長都宣布抗日了,鬧好了將來政府還得給咱們發獎,混個一官半職的,你也不能總拉車呀,男子漢大丈夫要幹大事。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記住,你小子要嘴嚴點兒,就是和親爹也不能說,聽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