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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不能拿根繩兒把嘴紮起來吧?咱得想轍呀,第二天我就在六部口支攤兒賣上
酸梅湯了,倆大子兒一勺,街上的人一瞅見我呼啦一下子就圍上來,我左一勺右一
勺,左一勺右一勺……只管低頭舀湯,等鍋見了底,我抬頭一瞧嚇了一跳,您猜怎
麼著?這大隊排的,從六部口排到西四牌樓了……“
幾個老人大笑起來,一個沒了牙說話漏風的老頭兒笑罵道:“你就吹吧,站在
六部口怎麼就看見西四牌樓啦?到西單路口就得朝北拐了,你那眼神兒也能拐彎兒?”
這時一個胖老頭兒下身圍著毛巾從熱氣騰騰的浴池間裡出來,朝幾個老人打招
呼: “哎喲,老哥兒幾個,有日子沒見了,今兒個可得好好聊聊。”
“這不是老車軸嗎?我瞧您最近好像瘦了,怎麼回事兒?”
胖老頭兒笑呵呵地擺手道:“別提啦,說出來讓哥兒幾個笑話,家醜啊,不提
啦,不提啦……”
“不行,不行,您得說說,哥兒幾個也不是外人,是不是咱老嫂子給您氣受啦?”
“這她倒不敢,咱在家好歹是一家之主,回了家是橫草不拿,四仰八叉往那兒
一躺,老婆子上趕著給我捶腿,好吃好喝伺候著,要說日子過得也算舒坦,就是有
一樣,一到晚上睡覺我就犯愁,說出來讓哥兒幾個笑話,我家老婆子總拉我干那個,
我說我不行了,我都多大歲數啦?孫子都有了,再干那個可有點兒為老不尊,可老
婆子不干,愣是跪下來求我,我他媽……一怒之下,一腳就把老婆子從床上給踹下
去啦……”
“等會兒,等會兒,我說老車軸啊,咱老嫂子今年多大歲數?”
“嘿嘿!不好意思,比我小一歲,今年七十九啦。”
老頭兒們轟笑起來,徐金戈這才聽出來,他們是在尋開心,那胖老頭兒走路都
顫顫巍巍的,他老伴兒恐怕也是這般光景了,哪還有勁頭兒幹這個?徐金戈半合著
眼,仔細聽著老人們的調侃,他第一次感到純正北京話的鮮活,也只有北京的底層
社會才能保持這種方言的鮮活和生動。
胖老頭兒突然大驚小怪地喊:“喲嗬,這不是文爺嗎?您可是半天沒言語了,
今兒個是怎麼啦?每回見面就屬您話多,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話癆兒’呢。”
“不著急,我算看出來了,老哥兒幾個哪是來洗澡的?是來舒坦嘴的,不讓你
們說舒坦夠了行嗎?要是文爺我一開口,還有你們插嘴的份兒?”
“得嘞,文爺,您只管說您的,今兒個有的是時間,對了,上次您說六六年有
個紅衛兵頭兒拎著酒來看您,說是請文爺出山,想擺平什麼人,有這事兒吧?上次
我聽了這麼一耳朵就沒下文了,這回您接著說。”
“嘿,還記著這事兒哪?那我就給你們來一段兒,那年紅衛兵先是抄家、砸東
西,後來該抄的抄了,該砸的砸了,又沒得玩啦,又琢磨著揍小流氓了,這下子揍
出點兒麻煩來,西單那邊有幾個小子,讓紅衛兵追得走投無路,都跑到宣武門教堂
的二樓上,拿著菜刀和棍子守在樓梯口,專等紅衛兵,上來一個收拾一個,瞅這架
勢是要玩命了,紅衛兵把教堂圍個裡三層外三層,可誰也不敢上去,那紅衛兵頭兒
沒了主意,跟手下人說。
去!打聽一下,西城這一片兒誰說了算?當時有人說了,這還用問?文爺唄,
這事兒還非得搬文爺不可,要不然派出所警察來了也沒戲,就這麼著,那紅衛兵頭
兒拎了兩瓶‘二鍋頭’,兩條‘大前門’,還有倆點心匣子,死說活說求我出山,
咱收了人家東西,總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吧,再者說,連毛主席都給紅衛兵戳著,文
爺我怎麼說也得意思意思吧?那天我穿了一條練功用的燈籠褲,腰上扎一條三寸寬
的板帶,腳上穿一雙‘踢死牛’,上身光著板兒脊樑,咱這身腱子肉就這麼翻著,
我噔噔噔就上了樓,那幾個小子見有人上去,菜刀棍子都舉起來了,說話就要血濺
教堂啊,您猜怎麼著?一見了我立馬沒了脾氣,領頭兒的那小子說,哎喲,這不是
文爺嗎?您老人家怎麼上這兒來啦?有什麼事兒您儘管吩咐,還勞您跑一趟。我說
了,誰讓你們跑教堂來了?這是人家念經的地方,不是耍胳膊根兒的地兒,都他媽
給我滾下去,我跟紅衛兵說了,人家答應不揍你們。領頭的那小子說,得,文爺,
我們聽您的。本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這時又出了個岔兒,有個小兔崽子不是西城
這一片兒的,沒聽說過文爺的名號,嘿!敢跟我叫板,他小眼兒一瞪說,你這老棺
材瓤子是打哪兒蹦出來的,我們憑什麼聽你的?當時我就怒了,你個小兔崽子,活
膩歪了吧,敢跟你文爺這麼說話?我一個‘通天炮’正中他鼻子,緊接著又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