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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菸夾在手指間快要燃盡了,童鐵山卻渾然不覺,就連李茱萸走進屋裡,都沒有聽到一點動靜。
李茱萸來了很久,他是看著周新衣跑出去的,也看到了追出門口的童鐵山。
面對木然的童鐵山,再想想剛才楚楚可憐的周新衣,李茱萸的內心也是難過之極。只是這苦痛之情到底是為他、為她還是為自己,實在說不清。
李茱萸默默替童鐵山拿掉煙,無比悵然地嘆了一口氣。
“新衣是個好姑娘……”
李茱萸的話嚇了童鐵山一跳,原來屋子裡竟然是如此的寂靜。
他不知道李茱萸什麼時候進來的,他看著李茱萸,努力回想著他剛說過的話。
“你說得對,”童鐵山重重點點頭。
李茱萸想了想,站起身,輕車熟路地找出一瓶酒,咕咚咕咚往碗裡到了滿滿一碗,自己先灌了一大口,然後推到童鐵山面前。
“我看見她哭著跑了。”
童鐵山默然。
“你不喜歡她?”李茱萸問。
童鐵山端起碗喝了一口,迎著李茱萸的目光,“喜歡。”
“你情我願的,這到底是為了啥?”
“現在不合適,只能等。”
“等?你要一個姑娘家等你到啥時候?”
“她是明白人。”
“我不是,我不明白。”
童鐵山抬頭看一眼李茱萸,無奈地苦笑,“到處都在打仗,咱的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能不能活下來不是咱說了算。”
“仗快打完了。”
“只要一天不結束就不算完。”
“明白了,你這是為她好,只要還有仗打,咱的命就不是自己的。”李茱萸有些傷感,繼續喃喃道,“是啊,我的命也不是自己的。”
“新衣是個好姑娘。”童鐵山又喝了一口酒,說出了李茱萸說過的話。
李茱萸點點頭。
“你也喜歡她。”
童鐵山的話聽上去像是詢問,語氣卻十分肯定。
李茱萸直視童鐵山的雙眼,“是,可她心裡只有你。”
童鐵山把碗放在桌上,伸手抓住李茱萸的胳膊,“這是兩碼事,喜歡就是喜歡。說真的,你不該當兵,沒有人強迫你扛槍打仗。”
李茱萸雙手端起碗喝酒,那碗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話音很輕,“是我情願的,她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童鐵山心頭一熱,接著就是揪心的酸楚,“讓我咋說呢,她這樣的姑娘,本來就應該跟你這樣的男人安安生生地過日子。”
“這由不得我。”
“茱萸,”童鐵山不忍,“真是太難為你了。”
“你呢,你不想嗎?”李茱萸反問。
童鐵山把臉扭到一邊,“咋不想?可這也由不得我……”
李茱萸仰天長嘆,“你說說,這都是何苦呢!”
“這個問題,你要去問問小鬼子。”
真是一段奇怪的對話,之後的日子裡,這段對話在李茱萸的腦海里來來回回了無數次,叫他唏噓不已。兩個男人愛著同一個女人,那女人也愛著其中一個男人,可偏偏沒有結果?每每想到這裡,李茱萸的眼前就會出現一個令他心酸的畫面。畫面里,童鐵山在前面跑,周新衣在後面呼喚著,而李茱萸則在兩人的後面追,他好不容易追上了周新衣,卻無法使她停下腳步,他只好跟在周新衣的身旁,陪著她一起去喊去追前面的童鐵山。一個是自己的好兄弟,一個是自己喜歡的女人,哪個他都心疼。作為兄弟,李茱萸非常理解童鐵山的一番苦心,可是一想到默默苦等的周新衣,同樣會為她難過。
李茱萸也拿自己和童鐵山做了一番比較。
童鐵山是個帶兵的人,又是組織里的人,他們這些人為了他們的革命事業可以隨時放棄自己的生命。連綿的戰爭是童鐵山無法逾越的鴻溝,他不能帶給周新衣無憂無慮的生活,更不願因為隨時出現的意外拖累周新衣一輩子,只好在那份執著的感情面前選擇了暫時迴避。李茱萸則不同,他絕不掩飾自己的情感,而且並不計較回報,即使戰爭像一座山似的橫亘在他的面前,即使她喜歡的人不是他,這些都無關緊要。他既然喜歡她,就要守在她的身邊,看護她,盼著她好,為了心愛的女人他可以犧牲自己的性命。
“你找我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沉默被童鐵山打破。
李茱萸似夢中驚醒一般,“哦,是,我們要出發了,你有啥要說的不?”
李茱萸是來辭行的,他要出發執行偵察任務,目標是南太鄉據點。
第六章(1-2節)
1
攻克南太鄉據點,是縣大隊官兵少有的舒心之戰,在縣大隊的戰史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之所以用舒心作為評價,是因為兩個特徵--快意且傷亡極少。攻堅戰,在很多人的預想中,少不得一番腥風血雨,但南太鄉一戰過後,很多戰士對於打仗開始有了全新的認識,噢,原來仗可以這麼打呀!值得一提的是,李茱萸雖沒有戰鬥經驗,卻以其獨到的思維方式不經意地成為了南太鄉戰鬥的幕後導演,在這場“遊戲”中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