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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形象在毫無畏懼、敢於殘酷進行“戰鬥行動”的日本人的精神狀態中,對此,竹內實[9] 有另外一種理解,他主張:“在實際侵略中國的過程中,天皇的存在使平凡、膽怯的日本有了勇氣和信念,有可能說服自己去進行侵略和殺戮,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天皇本人是否喜歡這樣做,這個問題這裡避而不談。在日本人一般的精神狀態中,天皇的存在就是如此”(《觀察中國的出發點》(中央公論叢書,一九七五年),第一七七頁)。對此,五味川純平也是這樣解釋的:“要我去刺殺,我就懷著愉快的心情去刺殺,這種心理狀態似乎在日本兵中特別多。南京事件不能與索姆米事件[10]相比,但那種奉命行事、恬不知恥的思想意識,在確立天皇制的過程中深入到日本人的意識結構里。”(座談會筆記:《“五十年戰爭”的意義——小說、電影(戰爭與人)漫談》,載《歷史評論》,一九七二年一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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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竹內實(1923-),日本的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家——譯者
[10] 索姆米譯音;索姆米事件指1963年3月美軍在侵越戰爭中發生在索姆米村的屠殺事件——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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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期的日本軍隊中,充滿了下克上的風氣,因此軍紀紊亂,這是不言而喻的。瀧川政次郎博士特別提到“南京事件”,認為發生這起事件的最大原因就在於“軍隊喪失統率力,軍紀紊亂”,並說:“在培植私人武裝力量的軍隊裡,必然會出現下克上的風氣。軍隊的實權很快轉到了佐官級、尉官級,到頭來轉到了下士官級手中。 在不聽從軍官命令的F主官的統率下,士兵們的暴行和掠奪是不可避免的。”(《新版:評東京審判》,下冊,第九十六至九十七頁)
關於這種下克上的風氣與暴行事件之間的聯繫問題,早在西雅圖發行的日文報紙《稍息》一九三八年一月十日第四號上,以《在法西斯統治威脅下的日本》為題,作了這樣的論述:“關於如此大規模的慘絕人寰的暴行,其原因,得出的結論是:對橋本大佐以下的軍官們之下克上的擅自行動,未予懲處,這種情況對一般士兵帶來很壞影響,軍規完全混亂。也有一種說法,認為發動這次戰爭是不正義的,所以思想鬆懈。”(《出版警察報》,第一一一號)
渡邊和瀧川博士也許認為,日本軍隊是在昭和時期以後開始變壞的。日本軍隊性格殘暴的嚴重發展,無疑是在這個時期。但應該看到的是,其根源卻在很久以前就早已存在了。
這是早就應該介紹的,一九七一年,新島淳良在日中友好協會(正統)
永福支部編輯出版了《南京大屠殺》小冊子。他在小冊子裡提出父母子女
一同自殺的看法,作為南京大屠殺事件的一個原因。對此,引起了人們的
批判,同年六月二十四日,新島似乎為了對此批判作出回答,他在東京大
學教養學部就“南京大屠殺”問題作了“自我批評”,這個“自我批評”
全文刊於同年出版的八月號《情況》中,題目為《我所了解的南京大屠殺》,
而且歸納了幾個要點,同樣刊於八月號的《新評》中,題目為《立體結構
——南京大屠殺》。新島還在以前訪問過南京,調查了事件的情況,並以
調查報告的形式發表了兩篇文章:《所謂三十萬人生命被奪的“南京事件”》
(載《東風新聞》,一九六七年七月三日號)和《在雨花台“聽取南京大
屠殺情況”》(《文化大革命下的中國紀行》3,載《大安》,第十三卷,
九號)。
滿鐵南京事務所所長西義顯的慘痛感受
最後,在結束本書第一編的敘述時,介紹一下已故南滿洲鐵道公司南京事務所所長西義顯所寫《悲劇的證人》中的一篇文章……(刪去三句未譯——譯者)
昭和十二年(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日本軍全部占領南京,十
七日,以軍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將為首舉行了入城式。在這五天內,穿上了
軍服的日本民族成了一大群惡鬼羅剎和妖魔鬼怪,窮凶極惡,慘無人道,
凶暴到了極點。其殘酷的發瘋程度,在歷史上是空前的。不要說是掠奪和
強姦,就連收容在城外下關的數萬名俘虜也被機槍掃射,遭到了屠殺。下
關的街道被澆上了汽油,燒得精光,呼救聲響徹大地,一片垂死掙扎的哭
叫聲,火舌把天空染紅,汽油燃燒冒出陣陣黑煙,機槍在咆哮,死屍散發
出惡臭,著名的南京古城牆到處血流成河,揚子江的混濁江水也染得血紅。
這幅巨大的地獄畫卷在現實中出現,成為一種憤怒,籠罩著江南的曠
野,中國四億民眾的精神的旋風震撼著大地……(刪去四句未譯——譯者)
然而,在當時軍人中是否有人看了這些文章而無動於衷,毫無痛心之感?
我提出這個問題。但對離不了軍國主義的“大和魂”和思想頑固的人來說,我的提問也許是毫無意義的。
戰爭罪犯感覺遲鈍,不只是軍人。承認自己在“使國民走上錯誤道路”這個問題上應承擔政治責任的風見章[11](第一次近衛內閣的內閣書記官長、第二次近衛內閣的司法大臣),他在中國歸來者聯絡會彙編的犯下暴行的日本戰犯的白白書——《三光》(昭和三十二年出版,後改名為《侵略》)一書中作序說:“我認為,過去那些強制這些人去施加暴行、使這些人如此喪失人性的政治,以及應對此負責的人才是罪有應得的。”然而,在當時日本的領導人中,有過這一點點自我反省的,除風見外,還有幾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