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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剛被砍頭的左都御史曹於汴,他家一個親戚就是京師的大糧商之一。還有皇親勛貴,也都有之。這個勢力之大,甚至都讓東廠提督曹化淳都猶豫過。
也因此,胡廣才會多浪費一些時間,讓曹於汴先跳出來,拿他開刀,先行震懾了朝臣。而後又預先安排了京營和御馬監的兵馬,集結了廠衛人馬候命。至於五城兵馬司那邊,和地方上的勾連太深,他壓根就沒想著用。
剛打了京師保衛戰的勝仗,領兵的將領都是他的心腹,在這樣的前提下,有足夠的掌控力,胡廣才突然拿出了這種管控措施。
他甚至想過把這種管控措施推廣到其他災區,比如陝西那邊。可也只能這麼想想而已,那邊不比京師,對於自己或者朝廷來說,還沒有那個掌控力,強行推廣的結果,只會讓那邊的局勢更亂。
胡廣想著這些,看到底下還沒有說話,便就想宣布執行時,卻見成基命咳嗽一聲,跨步出列奏道:「天下萬民皆為陛下之子民,災民是,糧商亦是。如若採取此等管制之策,不亞於與民奪利。」
「眾所周知,糧食販賣,所需本錢甚多,本金借貸需利錢,僱工亦需工錢。如若販賣糧食不能賺錢而不能養家餬口,則糧商上下何以存活?此與奪人之命何異?雖有災民確需救助,可災民之困可源自糧商否?非其之因,卻承其果,對糧商上下公平乎?同為陛下之子民,厚此薄彼乎?」
成基命侃侃而談,似乎是在主持正義,為民請命,為天下之不公鳴冤!
胡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並沒有發表意見,只等他說完。
而其他臣子中,那些有利益關係的則紛紛點頭,雖不出列附和,可態度卻表明無疑。
成基命雖然看到皇帝的臉色不好看,不過他也知道皇帝肯定反應不好,但只要不是蠻不講理,就都在他的預料範圍內,便繼續講述著他的理由。
「商人天性逐利,非只糧商一類。如若販賣糧食一途不但無賺,反而虧損甚多,試問今後還有何糧商敢再販賣糧食?如若天下再無糧商,則邊軍口糧何來,南北糧食不得流通,到那時,恐怕餓死不止是百萬老弱!餓殍之多,恐會動搖大明根基。陛下,臣言至此,惶恐不安,深為大明百姓憂之,為陛下憂之,為大明江山社稷憂之!」
成基命說到這裡,甚至還擠了兩滴眼淚,好像他已看到了餓殍遍地,大明將亡了。
有幾個文武官員聽他講到這裡,紛紛出列,用極為深情地語氣或附和,或勸諫,要求皇帝慎重考慮此策。
胡廣聽得暗自冷笑,這些文人的嘴皮子還真是一絕,能把活得說成死的,黑的說成白的,一點芝麻大的事情能說成天都塌下來了。
他在臨朝之前,還特意查過前朝的事情。發現會這麼說的成基命,也並不是第一個。就比如當年萬曆皇帝下令徵收礦稅的時候,鳳陽巡撫李三才在萬曆二十八年上了個《請停礦稅疏》,就曾說過類似的話,描述天塌一般的場景來阻止萬曆皇帝收礦稅。
如果皇帝並沒有多少生活閱歷,一直被文官所包圍著,那麼成基命等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十之八九會動搖皇帝的決心。如果要推行的這種政策,是別的臣子所獻,恐怕也會連帶著攻擊,讓皇帝分不清到底什麼才是真的,什麼才是對大明有利的。當攻擊的人多了時,往往事情就會偃旗息鼓,甚至懲罰獻言獻策之人。
然而,胡廣不是原來的崇禎皇帝,事情的輕重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就成基命這一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效果。
胡廣等該反對的都跳出來,意見也表達的差不多了,便冷聲說道:「朕說了,此乃權宜之計,只在京師臨時執行。這些天糧價漲了三倍有餘,糧商所賺之錢還不嫌多?若真如此,朕派廠衛查下各大糧商的家底,看看他們到底會不會因此而虧損餓死?查查中間的利益關係,到底能餓死這條線上多少人如何?」
「……」成基命等人聽得無言以對,皇上根本不吃這一套。而且言語之間,還直擊死穴,要是真查糧商一條線,公布於眾出來論道論道的話,他們這些人將無所遁形。
這種事情,沒法拿到明面上來的。成基命等人只覺得肝疼,卻也只能忍聲吞氣,躬身受教道:「陛下所言極是,臣等受教了!」
這些是糧商的後台,算是事先有溝通了,要再敢下絆子,就不要怪朕發飆!胡廣心中想著,便站起來喝道:「既然如此,諸卿按此行事,不得怠慢,退朝!」
第162章 大快人心
京師街頭,雖然天氣嚴寒,可某一處店面雖然還未開門,但門前早已排了長長的隊伍。不過雖然人多,可寒風撲面,倒也沒人張口去喝冷風,只是默默排隊而已。
等天色大亮,冬日冉冉升起時,店面終於有了動靜。隨著門板被摘下,裡面的店員露面,排隊的人群頓時騷動了起來。
「前面這位兄台能否行個方便,家裡幾天沒有開鍋了,好不容易湊了點錢過來,能否讓俺先買點米回去救救急?」隊伍的後面,有一名廋弱的漢子想往前擠,一邊開口央求道。
可排在前面的人沒有一個肯讓,甚至都不願理他,只有一個頭髮半白的老漢轉頭對他說道:「要不是家裡沒糧了,誰會冒著這麼冷的風,早早趕過來排隊?你就死心了吧,大家都是急著買米下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