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頁
話大了吧,隊長?許三多就是出於自衛目的殺了一個毒販,那小子還是境內的,他引路販進來的毒品已經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他死的時候因為恐懼已經吸毒過量了,就是說他根本不知道痛苦,就是說許三多除了殺了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可那是一條人命。袁朗反駁道:我很高興看見許三多能珍惜別人的生命,我也從來不想你們僅僅是一台戰鬥機器。他吐了一口氣若有所思:許三多要求明天去參加死者的火化,我想批准他去,也許他能找著答案。說句不恭的話,我覺得你們都有病。袁朗不以為忤地笑了笑,明知顧問:誰們?許三多,隊長您,還有您說那個痛死不吭聲的兵,還有那個合該拖出去斃了的護士!當兵當到這麼不乾脆,軍人就是該雷厲風行解決一切事情!齊桓乾脆地做了回答。袁朗眯起眼似乎回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那時候醫療條件很差,很多東西沒有。那個兵就是我,那個護士就是你嬸子,她後來因為內疚對我窮追不捨。齊桓……很多事情是不能用一句話說清楚的。齊桓愣住了。袁朗也終於下定了決心。如果現在就要求許三多雷厲風行會留下隱患,他希望自己的兵是最優秀的,但更重要的是,袁朗要他們有一個健康的人生。綠林掩映中的煙囪冒著青煙,很少有人去想那是人體焚化時燃出的煙氣。許三多在小屋裡隔著玻璃窗看著那個煙囪在想著什麼時,袁朗走了進來。他說我問過公安了,如果你想的話,可以出去看看。許三多回答道:是的,隊長。但不能太靠近,絕對不能暴露我們的身份。是,隊長。袁朗為他打開了房門。許三多猶豫了一下,忐忑不安地出去了。火葬地場上,死者家屬的哭聲仿佛淹沒了整個空間,許三多離得很遠,看著那人的孩子,以及那年輕的妻子,還有白髮蒼蒼的母親。他完全被眼前的一切震懾住了,他的腳在悄悄地往前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袁朗跟在後邊,一直注視著許三多,終於忍不住時,許三多也站住了。許三多呆呆地目送著那隊人遠去,袁朗上去將手搭在許三多的肩上,他看到許三多早已眼淚盈眶。我真傻……我想我爸。許三多使勁搖搖頭,最後泣不成聲。袁朗眼也不眨地瞪著他:你好受些了嗎?許三多搖著頭。他沒辦法跟隊長說,也無法跟任何人說,他很想走過去跟人說:我就是殺人兇手,殺了我吧……如果他不是軍人,如果隊長不在旁邊。返回營地時,直升機艙里氣氛沉悶,士兵們目觀鼻,鼻觀心地坐著。大家都在注意著許三多,只有許三多一人魂不守舍地盯著機翼下逝去的那片叢林。就在這時,許三多做了一個決定:復員。他要離開這個工作,離開老A。回到基地的第二天,許三多的復員報告便出現在鐵路的桌上。鐵路一看就火冒三丈,他一拳重重地砸在那份報告上,說:我就見不得這副婆娘養的小樣!多大個事?失手殺了人,真槍實彈有那些唧唧歪歪嗎?這就復員?你去問他知不知道調教出一個老A要多少心血?他以為這是跟對象拌嘴呢?這是逃兵!袁朗靜靜地看著,他說大隊長,他還是個沒有對象的大孩子,他也沒有在戰場上拖著槍撒丫子逃跑。他要敢那樣我就斃了他!我想我們應該體諒一下他的苦衷……他的苦衷?戰場上你不殺敵就被敵殺掉,就這個苦衷!鐵路奇怪袁朗超強的耐心。大隊長,咱們都是在這軍營里泡了半輩子的人,我問您個話……您殺過敵嗎,或者說您殺過人嗎?鐵路被問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有。七九年那會子血書白寫了,沒輪到我那連上。我也沒有。真刀真槍沒少練,可我真不知道看著一條命在你手上灰飛煙滅是什麼感覺……
他殺了,用刀子,血流在自己身上,面對面看著那個人一點點死去,瞳孔擴散,體溫消失。
--------------------------------------------------------------------------------
-- 作者:離石
-- 發布時間:2006-3-19 18:16:07
--
那又怎麼樣?鐵路不想認輸,不想放棄一名優秀的老A。袁朗非常認真地回答:我想那滋味不好受,隊長。他一直癱在那兒,是被幾個兵從死人旁邊拖開的,那時候我看著他就想,這個兵要好好休息一下了,這幾年他實在太累了。鐵路猶豫一下,最終妥協地撇了一下嘴:休息可以,復員絕對不行。
袁朗表示贊同,他說當然不行,我可不能讓我的兵帶著這麼老大個疙瘩去做老百姓。你小心處理……就算沒了疙瘩也不能做老百姓!鐵路的臉上還是掛著不放心。許三多的決定成為老A團體的一等大事,這些非同凡響的士兵們,都使出看家本領揣測,思考著應對許三多的方案。然而大家沒有方案,對著一個不跟你應戰的人,你有什麼方案。吳哲拿了個一次成相的傻瓜機在不間歇地照著,將那些照片一張張扔給許三多。但許三多理都不理。吳哲終於沒了耐性了,他說許三多,我這卷可就剩一張了,你總得給我個花枝亂顫吧?許三多這才很勉強地笑了笑,但那笑反而讓人覺得更加地難看。吳哲氣得將相機扔在了一旁。袁朗看著那些照片時,也氣了。他看見許三多照了一桌的照片,都一個比一個地發呆,都一個比一個地苦著臉。放下照片,袁朗便命令道:許三多,跟我出來一趟。報告隊長。不是許三多,而是吳哲。吳哲的突然插話,讓袁朗有些意外,他問什麼事?吳哲說:如果是我,我也會受不了;如果是我也會天天晚上做噩夢;如果是我,可能早就很對不住隊長您啦,就是說我做了烈士了。袁朗立刻理解了他的用意,他說你這小混蛋,你怕我虧待了你的戰友是嗎?很多餘的提醒,隊長。吳哲說。袁朗苦笑著出去了,許三多在後邊默默地跟著。一直走到靶場,袁朗才停下來。盡頭閃著隱隱約約的燈光,有槍聲在間歇地響著,一隊兵正在壕溝里練習夜間射擊。袁朗找了塊乾淨地面坐下,回頭看看許三多。許三多搖搖頭。袁朗無奈地說:許三多,這是近一周,你最常見的動作,還真他媽的有些習慣了。他頓了頓回到正題:你問心有愧嗎?因為遞上去那份復員報告?許三多說:還好。還好?袁朗撓撓頭:你這渾球,這話我跟我老婆都沒說過,你這幾天讓我都想白了頭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