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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回頭笑了笑,說,我得去把許三多這小混蛋找回來,他是我的兵。我現在想第一是跟咱們無緣了,可我們到達終點的時候得是四個人。成才點點頭,跟了上去。
高興的只有烏里揚諾夫了,他拿著各國軍人的成績電訊紙從營帳里走出來,朝托楊走去。
托楊正在炮鏡里觀測陣地。
他說中校同志,至今為止的比分排名是:美國第一,俄羅斯第二,以色列第三。
中國人呢?
倒數第二,他們之後還有印度人。
烏里揚諾夫為此而感動。
托楊笑著搖搖頭說,現在咱們的敵人是美國人。
一整夜的惡戰看來也讓烏里揚諾夫的好戰血液燃燒起來了。
叢林裡的許三多,仍然昏迷在大樹下,一張臉又燒又燙,看上去異常嚇人。肩頭的衣服已經撕開,傷口已經處理過了,但就那些未拔盡的餘毒足以讓一個成年人昏迷幾個晝夜甚至喪命。晨鳥的啼聲終於讓許三多醒轉,他神志恍惚地看著樹叢縫中透進的陽光,他發現袁朗正向他俯身下來……他於是叫了一聲:隊長……叫完,發現只是自己在瞎亂嘀咕。殘酷的現實是,樹林外的擴音器在不停地吶喊著:……我們知道您躲在裡面,我們甚至知道您的國籍。我們要警告您,這是一片險惡的叢林,我們不希望出現意外,請發射配發的綠色信號彈,我們將及時給您救護和休息。再說一遍,發射綠色信號彈,您的戰鬥精神已經讓我們敬佩,您絕對會受到我們的禮遇……
許三多爬了起來,拄著槍一步一步離去。
終於,許三多看見了樹上的箭頭標誌。他一急,頭重腳輕地摔在了地上。這一摔,竟讓他再也爬不起來了。他極力地抬頭看著身邊的一個水塘。水塘里是自己的倒影,他恍惚意識到這水可以緩解燒得自己幾乎要呻吟的熾熱,他沒有多想,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今天是我當兵的四年八個月零八天。許三多忽然想道。我想我快要死了。死了也許上天堂,不管天堂多好,我會老想著地上的這些人。死了也許是一片黑暗,那更不好,我從小就怕黑……我怕黑,更怕死,所以我從來就不是個好軍人。
叢林外的擴音器又喧囂起來了:……這只是比賽,不是戰爭,您並沒有投降,棄權並不影響您心目中的榮譽……我們尊重生命,尊重軍人的尊嚴,尤其是象您這樣的軍人……伴隨著擴音器的喧囂,許三多還聽到了從叢林外圍不停碾過的車聲。
下意識的求生欲望,讓許三多把那支綠色的信號發射筒握在了手裡,他漸漸摁上了發射鈕,但是,他的手忽然微微地發抖起來。最後,他將信號彈扔進了水塘里。然後咬著自己的袖子哭泣了起來,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哭到外邊的喧囂聲和人聲漸漸地遠去。
他想:今天是我當兵的四年八個月零八天,我想我真的要死了。
可他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扔掉那個信號彈?
我想我真的很傻。我並不太懂他們所說的榮譽,我不是個好軍人。我只是個來自農村的孩子,當了四年八個月零八天的兵,最後的幾天,我來到了這裡。我很遺憾,我遇上的甚至不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戰爭。
這裡只是一場比賽,一場比賽而已。
這難道就是我的故事嗎?
他想,如果讓他自己來選擇的話,他肯定不會選擇這樣的故事,至少不要這樣開始,因為他的人生不是這樣的開始。也許,他更願意開始於比這溫和得多的一處山林,南方的叢林。他會選擇他出生的那會,那時有一個男人在天天算計著他的出生,那就是他許三多的爸爸,南方山地里的一個農民許百順。而那時,他許三多還在睡著,象這會一樣朦朧地睡著,睡在母親的肚子裡。
每個人的故事,其實都是如何長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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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離石
-- 發布時間:2006-3-19 16:5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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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龜兒子
兩歲時我開始學走路。
我爸說,兩歲是個該爬起來挨摔的年紀,再不摔該不會走了。
摔起來很痛。
於是我成了大哥和二哥的玩具,這個玩具會爬會滾,會分泌屎尿鼻涕諸般液體,總之是很好玩很捉摸不定的一件東西,象是終日在大哥和二哥手上傳送的一個皮球,這個皮球有時在一個俗稱屁蹲的動作中,把屁股染成家鄉的紅土色,有時連腦袋也不能倖免。日久天長我挺喜歡做大哥二哥的玩具,因為在他們那種窮極無聊又其樂無窮的傳送中,實際上你是不用費心走路的,你只需要搖搖晃晃於兩雙小泥爪之中,實在不想玩了就拿大頭照門框上撞出一個驚天動地的響兒,然後在你的大哭聲中自有爸拿著新削就的毛竹板過來解圍。
結果是我的紅色屁股和大哥二哥青腫的屁股。
結果是直到四歲我還是一隻需要人傳來傳去的皮球。我不會走路。
大哥二哥後來很輕鬆地就寬容了我。他們終於認可這個搖搖晃晃走路吭吭唧唧說話的傻三弟。於是在過了六歲關以後,爸交給三兒傳承的不僅是大的二的舊衣服臭鞋,還有一個常用的稱呼:龜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