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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熲帶著大軍繼續西行,有意不入城中,言道華陰世家繁多,大軍留此恐生事端,保著不招惹當地世家大族的目的,自己先帶兵西行,將說服張奐的事情交給伏泉。
伏泉知其與張奐關係尷尬,抹不開面子去說服,只能自己帶著賈詡和十餘騎入城。入得華陰城中,在打聽了張奐府邸後,便直奔張宅而去。
張奐祖籍敦煌郡淵泉縣,按理來說被禁錮田裡之後,應該在敦煌養老,如今卻是在華陰為家,自然是有原因的。當時桓帝永康元年春,羌人又叛,直抄三輔,張奐帶著司馬尹端、董卓一起擊破羌人,斬其酋豪,首虜萬餘人,三州因此清定。後來朝廷論公行賞,張奐不要太多賞賜,只上書將其家族遷到弘農郡華陰縣,徹底改變其邊地家族的未來。
漢制,邊地之人不得內遷中原,為的是保證邊地的常駐人口,使得兵員稅收不會流失,因此,即使張奐身為大漢名將,“涼州三明”之一,沒有皇帝命令,張氏一族也只能待在危險的邊郡為大漢守邊而已。
現在,自從十三年前,張奐因功特聽,准許張奐舉家遷徙來此後,張奐便直接成為了弘農華陰人,張氏也變成弘農華陰的一方大家族,不再是敦煌淵泉的了。
張宅位於華陰縣城以南一角,不再城中心,卻是因為這城中世家府邸宅院頗多,其中弘農楊氏最甚,張奐十三年前遷徙家族至此,城中最好的地段已無太多土地給他這“涼州三明”了。
伏泉策馬到時,見其宅邸,卻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樣武將宅邸,似乎頗似一個大儒宅邸。其宅幽靜,恢弘中透著幾股淡雅,並無一絲伏泉所想的肅殺之氣,細想之下伏泉恍然,張奐雖以“涼州三明”武勛聞名,然其本身確實文官出身,當年張奐少年遊學三輔,師從故太尉朱寵,學習《歐陽尚書》。
朱寵字仲威,京兆杜陵人,他年輕好學,潛心研習《歐陽尚書》,與楊震同為桓郁的門人,其後官至太尉,家中依舊清貧,粗飯布衣,即使後來漢順帝知道此事,賜給他錦被、臘肉,他卻不要。
如此說來張奐請求入籍弘農也是有原因的,畢竟有著和弘農楊氏的這一段同門淵源在,張奐帶領家族內遷弘農,也不至於因為離開故地,被禁錮田裡,從而虎落平陽被犬欺。
下馬之後,由賈詡出面,向大門口的蒼頭告知求見張奐,當然,伏泉不可避免的出示了自己的官印證明身份。沒辦法,事出突然,賈詡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若是正常,他這個大漢後進之秀,說什麼也得換一身儒雅袍服,沐浴而來拜見,也不知這張奐會不會接見,畢竟劉宏為了避免尷尬,可是只給了他們一道請張奐出仕的聖旨,其他什麼都沒有,張奐若是看不起伏泉這大漢新崛起的名將,不願接見,那他們也是毫無辦法,總不能硬闖這位“涼州三明”的宅邸不是?
好在隨著張府蒼頭請示主家完畢後,便將十餘人接引而入,穿廊過院之後,來到一座大堂前。這座大堂非常高,也頗廣,裡面洋洋灑灑數百人分列數排,靜靜聽著台上張奐講課,最後幾排偶有人回頭看見那十幾名兵將也沒在意,只以為是張奐原本的舊部來拜訪故主。
循聲望去,只見台上的張奐,白髮蒼蒼,背彎了不少,明顯有種老態龍鍾之象。然而,從對方那冒著精光的雙眼裡,伏泉仿若看到一個洞悉一切的智者一樣,並且,對方的聲音也不似老人軟弱,反而非常洪亮,隱隱能從中聽到一股令即出則必行的肅殺之氣,一看便是經年沙場生涯所磨鍊出來的上位者氣度。
此刻,張奐講的就是他於故太尉朱寵所學《歐陽尚書》,本是他先祖當年伏生授歐陽生,後歐陽家世代相傳之家學,稱為《歐陽尚書》,屬今文經學。伏泉細細聽來,和伯父伏完相比無甚新奇之處,見張奐估計講課好要不少時候,便轉頭開始隨意打量四周。
隨意打量數刻,還未將張奐府邸盡收,便聽到一小兒口呼道:“汝便是那‘戾龍’伏流川?名聲雖響,今日一觀,不過如此,怎麼可與‘涼州三明’相比?”
自震至彪,四世太尉,德業相繼,與袁氏俱為東京名族雲。
張奐字然明,敦煌淵泉人也。父惇,為漢陽太守。奐少游三輔,師事太尉朱寵,學《歐陽尚書》。初,《牟氏章句》浮辭繁多,有四十五萬餘言,奐減為九萬言。後辟大將軍梁冀府,乃上書桓帝,奏其《章句》,詔下東觀,以疾去官,復舉賢良,對策第一,擢拜議郎。……永康元年春,東羌、先零五六千騎寇關中,掠雲陽。夏,復攻沒兩營,殺千餘人。冬,羌岸尾等脅同種復抄三輔。奐遣司馬尹端、董卓並擊,大破之,斬其酋豪,首虜萬餘人,三州清定。論功當封,奐不事宦官,故賞遂不行,唯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為郎。並辭不受,而願徙屬弘農華陰。舊制邊人不得內移,唯奐因功特聽,故始為弘農人焉。建寧元年,振旅而還。摘選自《後漢書》
第四百三十七章 草聖
堂上張奐那老態的講課聲依舊傳來,而面前卻已經有了一個十分壯實的少年對著他打量不已,口中也是語氣不善,看他有些仇恨自己的眼神,伏泉卻是一愣,記憶里,自己可不認識這傢伙才對。
“汝乃何人?”伏泉瞪了瞪眉毛,一臉不滿的反問這半大熊孩子,當然他雖然有些慍怒,畢竟被一個小孩子當面這麼貶低,面子上自然是有些掛不住,不過終究還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