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頁
“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這匈奴人所唱歌里,不僅有他們對於失去豐饒草地的淒傷遺恨,更有他們知道自己將會就此不再興盛的恐懼。
至東漢後,北匈奴畏漢西遷,南匈奴內附臣服,這才消停。
只是異族就像一隻休養生息恢復原氣的餓狼,當漢人這個中原的主人衰敗時,總會出來反咬一口,無論匈奴還是其它異族,歷史一直在用血淋淋的事實證明這一點。
南匈奴單于庭帳內,伏泉等人坐於胡坐之上,參與宴會。
現任單于羌渠頻頻與臧旻敬酒,四周自有匈奴樂師彈奏胡笳、琵琶、胡笛、“渾不似”、箜篌等樂器,庭帳中央有一妙齡胡女一展歌喉,唱著一種伏泉聽不懂的胡人歌謠,但很動聽,其身邊更有十餘名胡人少女翩翩起舞,一股濃濃的異域風情讓人迷戀,端得是熱鬧非常。
胡坐坐時多交腳,足垂交叉,於席上交脛而坐者,亦謂盤腳坐。漢人喜跪坐,視其他坐姿為十分失禮,不雅的行為,臧旻等人坐胡坐臉色不愉,但畢竟是客人,只能入鄉隨俗。
不過這對於伏泉來說倒無大礙,後世的凳子椅子不都是這類盤腳坐,而跪坐隨著時代演變早已不見於華夏,反而被韓日這些欺世盜名之輩繼承,連帶一些秦漢時期漢人先輩其他的禮節習俗,真是讓人貽笑大方。
要說這場宴會的最重要人物便是黃忠了,草原人最重勇士,南匈奴亦然,像射鵰者這種千中無一的勇士更是如此,不說於夫羅與其弟呼廚泉頻頻與其敬酒,便是單于羌渠亦是親自敬酒,倒是把一旁的臧旻尷尬不已,似乎將他這位堂堂秩比二千石的匈奴中郎將遺忘一般,幸好其生性豁達,又知黃忠驍勇,後來還親自敬酒,真有一股灑脫豪邁之風。
呼廚泉便是黃忠與於夫羅那日搶雕,言語不遜,頗帶傲氣的少年,其敬酒時語氣依舊傲慢非常,讓人十分不快。
酒宴結束,眾人歡笑不斷,臧旻又與單于羌渠談論半響,良久方得離去。此時已至午後,涼風徐徐吹過,帶走了無數酒意,長至小腿的碧綠青草茂盛之極,隱隱有股沁人的香味,令人喜不自勝。
本以為今日之事已經結束,未想回美稷路上,臧旻突然騎馬至伏泉身邊說道:“汝於朝堂斥辱袁赦,實乃大善,今歲蝗災波及七州郡縣,朝廷疲憊,百姓困頓,實不能戰,加之鮮卑國力日強,若漢軍不得勝,恐漢境胡人皆思變也。”
伏泉一愣,未想臧旻提及此事,微微思索,便發現臧旻語中有話,試探問道:“世伯是言美稷?”說話時候,手指剛才單于庭方向。
“正是。”
“出了何事?”
“近日匈奴多部落有牧民北逃。”
牧民北逃?逃往哪裡?很顯然只有鮮卑。
伏泉問道:“可是蝗災?”
“確實,數月前蝗災肆虐,并州亦未倖免,草木皆無,無數牧民損失慘重,不能苟活,唯有它途。說來流川所獻治蝗之策,真乃大漢百姓之福,若無此策,今時估計草木亦無,往年此時,青草已長至腰間,牛羊盡沒其中,人不識也。”臧旻點頭道。
“邊郡內附胡人,多為精兵良騎也,本應為大漢附庸,為漢軍驅使,以為耳目,如今憑白為了鮮卑做了嫁衣,實在可恨之極。”伏泉握緊馬鞭恨恨說道。
“不提此事,汝此去幽州需得小心,鮮卑得治蝗之策晚矣,草原千里赤地,牛羊難活,今歲必定繼續寇邊,為禍百姓,劫掠財貨糧食,以補經用,柳城位於遼西邊郡,說不得鮮卑速來。汝上任後,需小心為宜,切莫大意。”
“流川謹記世伯教誨。”
翌日,車隊離開美稷,再次踏上遠行之路,之後路上再未耽擱,一路經太原郡,過中山國,便到了幽州地界。
《周禮·職方》有言,東北曰幽州,即東北之地便是幽州。其與并州一樣,皆乃邊郡苦寒之地,民風彪悍,亦是一出產精兵之地。大名鼎鼎的“幽州突騎”便出於此,其與涼、並二州騎兵一樣,以善戰著於內外。
東漢初年世祖光武平定天下亦多賴其功,後來漢末公孫瓚得之憑此與袁紹爭奪冀州,巨馬水一戰大破袁紹。若不是因他擅殺劉虞,得幽州後,日益驕矜,不恤百姓,記過善忘,睚眥必報,引得州郡漢胡反彈,聯合袁紹,才使得袁紹於界橋、龍湊兩戰大破其軍,賴以起家的“白馬義從”全軍覆沒,使其亡膽遁逃幽州,從此龜縮不出,否則天知道漢末北方歸屬之爭要持續多久。
不過,幽州境內亦與並、涼二州一樣,多有內附烏桓四散諸郡,其與鮮卑同為先秦東胡部落之一,但是境遇不同,現為大漢附庸,為漢軍邊境耳目,以供驅使。
九月中旬,車隊終於進入幽州遼西郡,從雒陽到遼西,全長兩千餘里,加之自己曾繞道西河郡,用時一個半月也不算慢了。
伏泉倒是未先去自己任職之地柳城縣,而是去了遼西郡治所陽樂縣,畢竟自己剛剛上任,不先去拜訪自己的頂頭上司是不行的。
陽樂縣位於遼西郡東南部,車隊一路走來,伏泉打聽自己那位遼西郡上司時,臉色頗為憂慮不已。
蓋因遼西太守趙苞竟是中常侍趙忠從弟,兩人皆出自甘陵大族趙氏,想來多半是宦官親信。而自己剛剛將宦官首領罵了外放避禍為官,加之又是外戚之人,這位宦官親屬還能如何對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