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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泉正聲喊道:“胡人為何人?漢之殊類也。《春秋》有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今大漢強盛,諸胡或內附以求朝廷供給,或自立寇邊以為存活,更有降而復叛者,不計其數。泉慎思之,此皆乃胡人自古便無忠義之心,一切只為厚利,今日漢強,便附漢室,明日漢弱,便叛漢室,故世宗孝武皇帝收諸胡只可平邊患,卻不可清邊患,後世祖光武立國,大漢四野諸胡莫不欺漢弱而叛,便是明證。故吾以為,於叛漢之胡,皆以‘殺’而震懾其心,段太尉戎事西羌十餘年,皆以‘殺’而震羌胡,故數年間未有叛亂,此策甚妙,故‘收胡’不如‘殺胡’,殺其一人可救漢家百姓一人,屠其萬人可活漢家百姓萬人,不如此,邊患不清,漢室難安!”
話音未落,便聽庭院內傳來一急促喊聲,“胡言!一派胡言!豎子!‘戾龍’也!”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以殺服人
剛剛講課完畢,楊憙未加整理衣袍,出了前堂,便匆匆趕回後院,他未帶家人赴任,此刻官舍無人接待上門之人,即使他們算是自己的下官,但將他們滯留後院也是十分失禮的事情。
哪知道剛剛踏入後院,聽到眾人議論,便停在院外細細聽從眾人意見,沒想到竟然聽了伏泉這番言論,當下怒極,開口便怒喝起來。
汝真戾龍也?
戾龍?
伏泉被面前突然到來的楊憙這句話弄得錯愕不已,這是到底給自己的是美名還是罵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上官,連番無緣無故的給自己找事情,自己到底招誰惹誰呢?
“見過明公!”不過心中罵歸罵,伏泉還是與前來拜訪眾人一齊向楊憙行禮。
楊憙頷首,“嗯”了一聲,隨即眼中冒火的看著伏泉道:“汝便是伏羽林?”說完,只見老人家眼睛瞪得渾圓,頭髮似乎都要豎起來了,手上的青筋迸起,呼呼的喘著粗氣,看著像是生氣極了,令人害怕不已。
“正是,在下琅琊伏流川。”伏泉行禮回道,心中暗想,肯定又要被這老人家罵了。
果然,只見楊憙怒聲訓斥道:“果真是那屠俘的‘戾龍’,《論語》有言,上天有好生之德,汝既出自琅琊伏氏,竟做此滅絕人性之事,有何面目去見汝先祖伏公?”
好嘛,果然老人家說話就是犀利,直接抬出自己的祖宗伏生,把伏泉說得啞口無言,一句話也不敢頂嘴。楊憙用的是儒家言論,他若是敢反駁,就是反駁自己的家傳學術,傳出去,恐怕回京後,伏完知道會氣的直接提劍來砍伏泉,只能聽之任之。
趙苞眼見情形不對,趕緊出來打圓場道:“明公息怒,流川年少氣盛,故大戰之後意氣用事,殺俘泄憤。然其亦是為國分憂之舉,莫要責難太重。”
“罷了,罷了,此事自有陛下定奪,多說無益。今日諸君前來,憙待客不周,已是失禮,吾已令人備好酒菜,諸君便於此就食如何?”楊憙擺擺手,不提此事,語氣里大概也知道提也沒用,告到劉宏那裡也不能動伏泉分毫,索性轉移話題。
眾人對望一眼,隨後趙苞率先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然後,眾人爭相附從。
許是楊憙年長,牙口有些不好,官舍的餐宴很是簡樸,多見素菜,不過眾人並未在意,對他們來說此時只要有酒就夠了。
入冬後,幽州大雪連番,才停了幾日。現在天氣端是淒冷無比,加上塞外寒風刺骨,幾人皆是換了厚衣,穿了長袍而來,雖然長袍亦是為了冬天特製而成,料子頗為保暖,內中還縫有部分動物皮裘,但終究還是覺得冷了。這時候取來幽州的烈酒痛飲,頓時覺得全身暖洋洋的,所以菜色好壞倒也無所謂了。
楊憙與眾人輪流敬酒後,可能是年長酒量漸小,便命人喚來其掾吏代自己陪酒。可巧,便是來時引他們進屋的中年男人,眾人隨後觥籌交錯,開懷暢飲。古代講求食不言寢不語,除了相互敬酒外,宴中無話。
飯後,楊憙估計年歲大了,又多飲了酒,臉上似有困意,眾人見此,相望一眼,隨即一齊起身告辭。楊憙大概也知道眾人所想,並未挽留,只是送他們到官舍外,這才回去。
路上,趙苞讓眾人先行,自己留下隨伏泉齊走,顯然有話要說。
“流川此番殺戮太過,進京後需得收斂,莫忘柳城外放一事,欲害汝者甚多,不可不防。”趙苞用只有兩人可聽到的聲音說道。
伏泉臉露疑惑,這位亦不喜自己殺俘的太守為何如此提醒自己,問道:“明府為何如此抬愛流川?”
趙苞看其臉色,當然知道伏泉所想,豪爽笑道:“吾與流川只是思想不同耳,雖有偏見,各堅所執,卻不礙私情。流川乃吾戰場手足,此番禍事,提醒所屬應當。”
伏泉點頭,暗道河北男兒真多乃豪爽率真之人,即使與朋友意見相左,但卻不放於心中,偽善交友。想了想,伏泉隨即問道:“明府可是不喜余之言論?”
“非是不喜,乃是不妥。吾與楊公不同,楊公以為殺俘不詳,不能屠胡,吾卻以為殺俘尚可,然卻不可亂殺。大漢立國以來,多收四野諸胡,賜地內附,養其部民,戰時征其兵以為附庸,羌人、匈奴人、烏桓人等等皆是如此,本意以胡治胡,使胡人自相殘殺,不費大漢一兵一卒。若是大漢以後皆用流川策,以‘殺’震之,恐憑白折損無數漢卒,而歸附胡人皆懼而棄漢,到時大漢無可用胡人,便是這烏桓邊塞十郡騎兵亦會群起而逃,那這朝廷百年謀算豈不是盡皆作廢?”趙苞說完便快步離去,留下伏泉一人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