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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也都是輿論宣傳的重要性,後世如此,當世亦然,袁紹到底是不是“天下楷模”?是不是“孝子”?這答案,不在他自己那些盡孝的行為,卻是在於天下人的口口相傳,用後世的話說,就是袁紹在外的口碑,很明顯,他的口碑很好,自然就是“天下楷模”和“孝子”了。
至於那些宣傳袁紹口碑的人,自然不會是那些社會地位低下的普通百姓,而是那些掌握地方話語權的世族豪強,特別是世族豪強中的“名士”之類的知識分子。任何事情,在他們口中連番宣傳,通過他們在地方上的輿論威信力,即使是黑的,他們也能宣傳成白的。
放到袁紹身上,在當今為父母守孝的規矩禮法下,伏泉可不認為袁紹真的是一個孝子。畢竟,大漢以孝立國,對於為父母守孝,可是自有一套規矩禮法,守孝期間,袁紹要注意不許歡笑,不許穿美服,不許歌唱,不許聽音樂,不許跳舞,不許洗澡,不許上班,不許投資,不許享美食,不許飲酒,還有許多其它的忌諱,最重要的是還要禁慾。如果違反了這些忌諱,那就是不孝,就是偽君子,服喪也就白服了。
袁紹為此熬了六年,雖說期間沒有傳出什麼不孝的行為醜聞,但是伏泉知道,那些忌諱規矩,袁紹忍了六年卻並沒有真的一直遵守。
不說其他,便說袁紹因母喪辭去濮陽縣令後,穿著豪華的衣飾,帶著大批車徒回家,將入汝南郡界時,突然想起同郡許劭,大恐道:“吾輿服豈可使許子將見。”於是遣散賓客,換上簡樸的衣服,獨自駕車回家。
許劭作為汝南名士,是袁紹的同郡老鄉,以品評人物著稱。他的手裡有著天下知名的“月旦評”,而其又並非黨人,評論其他人,基本都是不給面子,用後世的話來說,許劭就是汝南有名的具有權威公正性的“毒舌”。
就是潁川境內,也有不少名士都被許劭惡評,可是他們都忌憚於許劭,卻也不敢因此得罪他。曾經許劭到潁川,完全按照自己喜好拜訪名士,不少潁川郡內有道德學問的名士長者,都曾與其同游,只有“潁川四長”之一的太丘長陳寔,許劭不喜,根本見都不見,不去拜訪。
此舉可謂是絲毫不把陳寔放在眼裡,就連黨人領袖陳蕃,許劭也曾對其不敬,。當時,陳蕃的妻子去世後回鄉安葬,鄉里人都去參加葬禮,只有許劭沒有去,。
有人問許劭是什麼原因如此,許劭說道:“太丘道廣,廣則難周;仲舉性峻,峻則少通。故不造也。”意思是陳寔陳太丘道術太廣,太廣就難以周到;陳蕃陳仲舉性情嚴峻,嚴峻就不能通達,所以他不去。
想想看,陳寔和陳蕃二人,一個是潁川士族名宿,一個是天下黨人領袖,許劭都如此不給面子的譏諷,可見許劭的“毒舌”。當然,不管許劭這樣是為了借陳寔和陳蕃二人出名,反正許劭的“毒舌”,可是讓袁紹害怕不已。
至於為什麼害怕?當然是害怕許劭毀其辛苦積攢的名聲,畢竟,袁紹可是因為母親死去,辭官守孝的,雖然當時袁紹才回汝南,母親喪禮都未開始,但是他卻必須要穿喪服回家。
可是,袁紹當時穿的還是他做官時的華貴衣服,所以在想起許劭後,袁紹才會說他不能穿這身華貴衣服入郡,不然若是被許劭見到,恐怕他想建立的孝子名聲,立馬就會因為許劭譏諷他守孝期間穿美服,而徹底沒了。
故而在伏泉想來,袁紹堅持長期服喪,並非是他內心至孝,出自對母親和繼父的真心哀悼,而主要是在別人,特別是許劭等社會名流面前演戲,博一個“孝子”名聲而已。
當然,這並不是說袁紹不孝,畢竟,縱然袁紹在服喪期間,可能做過一些不為人知的出格行為,但肯定做的極少,但絕對不會說沒有。至少,在伏泉看來,一個已經結婚生孩子的青年,是絕對不會能面對身邊的各種美貌婢女的誘惑,能禁慾守孝七年的。
換一種思維,一個已經嘗過魚水之歡,女人滋味的男人,是絕對不可能說能禁慾,忍受六年不碰女人的。而且,袁紹本人也不是不近女色之徒,這從他後來的妻妾便可看出,故而,在伏泉看來,袁紹所謂的六年禁慾,只不過是他出格行為很少,暴露的極少而已。
畢竟在這裡面,肯定有不少黨人名士以及袁紹自己,動用他們的力量,為袁紹宣傳,縱然真有醜聞出現,也會適時掩蓋的緣故。充分保證袁紹能繼承他的岳父,黨人領袖李膺的名望,讓慘遭黨錮的黨人集團,能夠繼續發展,等待時機,再現朝堂。
這個時代,有些人在喪期舉辦宴會,有些人的妻妾在喪期內懷孕,甚至只是為生活所迫而做點小買賣,都會受到社會輿論的嚴厲譴責,被冠上這個時代最令人憎恨不恥的“不孝”之名。
在伏泉看來,如果不是有人掩蓋,否則,僅僅憑著袁紹遇母病故,服喪歸鄉,竟然不穿喪服,而穿華貴衣服的事情,只要有人用詞稍加宣傳,這一件事情,就能完全將袁紹宣傳成一個不孝之子。如果這樣,就肯定不會再有現在這所謂的“天下楷模袁本初”了。
“正如平寇所言,孝與不孝,皆在天下之口。”戲志才頓了一下,繼續道:“若如此,元直以為袁本初可為‘有名君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