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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得一聲諷刺道:“太平道亂,黃巾蛾賊禍及大漢,罪魁禍首尚在京都享樂,不思彌補,卻以吾等為其補過!可恨!可恨!可恨之極……”
第五百七十一章 儒教天命
說話之人,卻是剛剛卸任信都縣令的涼州名士閻忠,他年約四旬左右,長相併不英俊,惟有雙目閃閃有神,給人一種能夠看透世間一切事物的感覺。
不過,其人也確實如同當初皇甫嵩所介紹般出名,就連伏泉也耳聞其有“人倫識鑒”之能,被他一語而登上仕途者不在少數。而且,閻忠所鑒之人,也幾乎都有不小成就,這並不是在說假話,因為伏泉自己也算半個見識其鑒人之術的人,就比如伏泉的好友賈詡,就是其人發掘,並未其揚名。
賈年少時並不出名,只有閻忠這涼州名士,見了他後,認為他與眾不同,稱其有良、平之奇。所謂“良、平”,自然是指大漢開國名臣張良、陳平,事實上賈詡最終結果,卻是對得起閻忠所言,後來在真實歷史上,幾乎如張良、陳平二人那般,低調做人,卻屢屢為曹操父子,獻出絕計,後來更是成為了魏之開國三公的太尉,這麼看來確實是有良、平之奇無疑。
當然了,在伏泉看來,賈詡若是在張良、陳平二人中比較的話,他卻更像是張良。恐怕若非曹操對臣子,不像劉邦因為微末地痞出身,在意江山不穩固,而兔死狗烹的話,說不得後來的歷史上,賈詡也要成為三公以後,辭官隱居了,至於學習陳平那樣自污免禍的話,估計是做不來的。
至於原因,無它,性子使然,賈詡這傢伙雖然喜歡做官,但並沒到痴迷程度,如果涉及自身危險,是根本不會去冒險的。
閒話少說,閻忠其實是皇甫嵩在他賦閒在家後,從家鄉涼州所徵辟的謀士,自皇甫嵩奉命平亂太平道黃巾蛾賊以來,一直隨侍早皇甫嵩左右。
適才,閻忠此言,可謂是大逆不道,忤逆之極,罪魁禍首誰人也?
其話中之意,為如今在京師享樂的朝廷高層,而以當今士人之間的輿論,太平道舉事,卻是朝廷無能,天子昏庸,奸臣當道,致使百姓生活困頓,黎民黔首揭竿起義。
當然,在伏泉看來,這話太過官方,如同歷朝歷代的亡國之君,他們在民間的官府輿論、評價,幾乎如出一轍。
不過,很明顯,這些東西,在人口中,想怎麼說都能怎麼說。
太平道舉事,真是起義嗎?
明顯不能用起義來定義,最簡單的一項便是這些起義的百姓,不說那些被裹挾的百姓,就是太平道的忠實信徒,他們是怎麼來的?
他們最初成為太平道信徒,可是喝張角三兄弟的符水,治病救命,忽悠來的,這樣的人舉事,被說是反對昏庸朝廷起義,明顯貽笑大方得了。
再則,說這些舉事的人,都是困苦農民,明顯也是胡扯之極。
先不說張角三兄弟,幾乎起事前,都靠著太平道謀利成為富甲一方的巨戶,其廣宗縣城的宅院,伏泉見了都震驚,便說太平道高層,也都有不少朝廷上層在呼應,最可說明的便是太平道舉事前,被朝廷發現並誅殺的中常侍封諝、徐奉等人,他們可是心向太平道,並願意為太平道內應的。
伏泉看來,如果做個對比的話,太平道其實和後世的白蓮教類似,當然,白蓮教和張角的太平道比起來,實在是差得遠了。
雖然張角的這套玩法確實是日後白蓮教的祖宗,但玩得真心比白蓮教高大上太多。白蓮教主要在底層民眾中流傳,所以時常凸顯出逼格太低,太土的氣質,而張角的太平道則是同時在上層和下層流傳,無論涵蓋面、組織度還是理論高度,都非後世的白蓮教可比。
這是因為,從先秦至今,無論豪族階層還是平民階層,對“天命”的說法都深信不疑。說他們迷信也好,虔誠也罷,他們認為要當天子,光有實力還不行,還得有天命,而張角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使自己在部分上層人士中成為天命的代言人。
如本朝初學者班彪,並不認為太祖高皇帝劉邦奪取天下是群雄逐鹿、優勝劣汰的結果,而是認為劉氏擁有天命,所以他在《王命論》中寫道:“世俗見高祖興於布衣,不達其故,以為適遭暴亂,得奮其劍。遊說之士,至比天下於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
這種天命論,不是個例,而是自上而下,有意宣傳洗腦民眾思想,最終成為社會常態,成為統治者有效統治天下的神器。所謂“朕即天命”,便是如此,於統治者而言,什麼有利於自己統治,當然就選擇什麼宣傳。
而這一點,不止是大漢如此,即使後世,也依舊盛行。如南朝名士沈約,在得天下的問題上,為了鞏固門閥士族以及皇權統治的根基,亦推崇天命說,反對逐鹿說,其在《宋書·符瑞志》中說道:“夫體睿窮幾,含靈獨秀,謂之聖人,所以能君四海而役萬物……力爭之徒,至以逐鹿方之,亂臣賊子,所以多於世也。夫龍飛九五,配天光宅,有受命之符,天人之應。”
甚至直到晚唐時期,屢試不第的杜光庭,為了仕途還藉助《虬髯客傳》這樣的傳奇故事來強調天命,反對草昧英雄,希望藉此為官,比如該傳奇故事的末尾說道:“乃知真人之興也,非英雄所冀。況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謬思亂者,乃螳臂之拒走輪耳。我皇家垂福萬葉,豈虛然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