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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眾人眼露異樣,不過知道蔡邕本性,只是曬然一笑,而蔡邕自然知道眾人想法,不過他對於周圍眾人的異樣目光,絲毫不以為意,依舊開懷痛飲。
盧植性格剛毅,拘於禮節,卻沒有蔡邕這般灑脫,他雖然額頭冒汗,看著炎熱異常,但依舊沉著飲酒,不為所動。這份氣度,不由讓人驚奇,伏泉也是暗暗點頭,心道他能在馬融帳下求學,卻絲毫不為馬融家裡表演的歌女所動,從未瞟過一眼,也是有緣由的。
小樓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之聲,接著便聽到有污言穢語之聲,像是來抓人,又像是來鬧事,伏泉眉頭微皺,是誰這麼不長眼前來鬧事?
臧旻畢竟是任期已滿的秩比二千石的匈奴中郎將,這可不是孫堅或者王越那樣的雜號中郎將,而是正正經經常設的職位,現在回京,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對他要有大用的,可竟然有人來他的酒宴上鬧事,這不是赤裸裸的打臉嗎?
未幾,小樓門口傳來一陣大喊聲,“爾等欺吾家無人乎?再若鬧事,必令爾等好看。”
那聲音狀若洪鐘,震的酒醉的眾人如同醍醐灌頂一樣清醒,伏泉也是受此一驚,酒醒了大半,隨即自嘲的搖了搖頭,因為這聲音他太熟悉了,不是臧洪的聲音還能是誰的?
不過,小樓外的爭吵聲並未就此停止,反而持續好久,引得酒席眾人議論紛紛,此刻大家心中都有想法,畢竟來人如此執著,一點也不在乎臧家威脅,只能說明一點,他們有所依仗。
果然,隨著臧洪臉色鐵青的帶著數人前來,在此見到那幾人穿著的人臉色莫然一變。他們不是一般差役,為首的卻是黃門侍郎,身後跟著宮中兵卒,觀其手上似有詔書,莫非有人彈劾?彈劾的是誰呢?
須臾之間,那為首黃門侍郎走到上首,正聲喊道:“陛下有詔,眾人接旨。”
“臣等恭聽聖意。”
“小民接旨。”
片刻之間,在場眾人無論官民士人,盡皆出了席坐,拜禮接旨。
隨後,那傳旨黃門侍郎這才打開詔書,朗聲道:“詔曰:議郎邕與叔質,謀司徒郃……”
蔡邕?
他被誣告了?
詔書念完,眾人皆驚,面面相覷,皆是面露不可思議,蔡邕乃世之大儒,生性灑脫,不做低下之事,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懷恨謀害司徒劉郃呢?
小樓里,聽完詔書的蔡邕臉露驚色,氣息凌亂,再也不復適才喝酒時的灑脫。
誠國奸賊,當誅日久。臣等弱劣,未知聖意何如耳。摘選自《後漢書·宦者傳·單超》,此時已有聖意一詞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漢四百年之期
東漢天子的命令有四種,一曰策書,二曰制書,三曰詔書,四曰戒書。詔書者,詔誥也,有三品,其文曰告某官。官如故事,是為詔書。羣臣有所奏請,尚書令奏之,下有制曰天子答之曰可。若下某官云云。亦曰詔書,羣臣有所奏請,無尚書令奏制之字,則答曰已奏。如書本官下所當至,亦曰詔。
簡單來說,詔書便是某位官員被彈劾後,皇帝下詔懲罰或者讓他陳詞辯解的旨意,便是詔書。蔡邕此次被下詔,卻是他前番與楊賜等人詣金商門,在崇德殿與皇帝奏對時,奏章在劉宏更衣如廁時,被當時也在場的中常侍張讓偷看並泄露出去,從而掀起驚濤駭浪,而導致他被彈劾的原因。
有多驚濤?有多駭浪?
泛指不算,蔡邕奏疏里指名道姓罵地就有三公之太尉張顥,九卿之大鴻臚劉郃、光祿勛偉璋,掌握實權兵權的長水校尉趙玹、屯騎校尉蓋升,這些無一不是兩千石以上高官。加之蔡邕入朝後便一直秉公直諫,先前就已經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這一干人等,無不對他恨之入骨,圖謀報復,到了此時終於來了機會。
蔡邕叔父衛尉蔡質和九卿之一的將作大匠陽球舊有私怨,陽球一直仇恨在心,而劉郃、陽球皆為中常侍程璜養女夫婿。程璜唆使他人上書彈劾誣告:“蔡邕、蔡質多次因私事請託劉郃,都被拒絕,因此懷恨在心,蓄意中傷劉郃。”程璜則在旁煽風點火,於是皇帝劉宏今日詔下尚書,召蔡邕質問,這才有剛才黃門侍郎持詔闖進酒宴一事,畢竟在和匈奴中郎將作對相比,駁了臧旻的面子,也比拖延了皇帝詔書傳達,從而給皇帝留下壞印象好得多。
酒宴到了此時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氣氛,眾人經此一激,酒意已經醒了大半,也無心再待多久,半晌後,會宴眾人三三兩兩的走了大半。不少人一直在竊竊私語剛才詔書的事情,皆是不信蔡邕、蔡質叔侄二人會做出那種事情,想來以他們在雒陽的實力背景,很快整件事經過都被被翻出來了。
伏泉等徐州人也不便久待,與臧洪打了招呼後,便去向臧洪之父臧旻請辭告別,畢竟對方說到底是他們的徐州長輩,得了回應後,這才離去。
百味坊外,雒陽的天空晴朗無比,美麗依舊,只是美景之下,卻不知藏著多少黑暗的陰謀,也不知有多少人將會受難。
張昭臉帶落寞道:“蔡議郎何等忠直之人,竟也被奸佞陷害彈劾,令人痛惜,莫非大漢國祚四百年之期已然成真?”東漢人迷信讖書,光武帝因之成事,讖書有漢祚以四百年為期之說。如春秋讖曰:“天投霓,天下怨,海內亂。加四百之期,亦復垂及。”春秋演孔圖云:“劉四百歲之際,褒漢王輔,皇王以期,有名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