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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裂縫是大地震顫,生生將冰川一分為二時生成,石壁陡峭,側面凸出的石塊也並不明顯,夏芷身上掛了一個人,只能用手指死死扣住狹小的邊緣,一點一點吃力地往上挪動。
有時腳底不小心踩空或是石子鬆動,她就曲起手指一直緊緊刮撓著石壁,任其往下滑上一段距離,再穩住身形,之後又慢吞吞地重新向上。
這樣暴力又有些蠻橫的方式,雖然是當下唯一的可行方案,但傷害卻是肉眼可見的。
原本白皙嬌嫩的手指被這冰冷的天氣凍得發紅髮紫,再被粗糲堅硬的石塊磨得破皮流血。
天穹夜幕是一片純淨的鑽藍,風從破碎狼藉的冰原上呼嘯而過,拂起女孩的短髮,輕輕掃過男人的眼睛。
他聞到了她洗髮水的香味。
像是橘子,隱忍平凡的外皮下,有著汁甜水蜜的果實,以及一顆堅硬閃亮的內核。
就像是她這個人。
剛接觸時,總覺得她沉悶、固執、倔強、擰巴、還有點不好惹。
可真正了解她的人卻清楚。
其實那些不過是她用來將自己保護起來的虛假外殼。
她敏感、善良、單純、耳根子軟、有時愛面子、還有點爛好人。
時間像是被拉得無限漫長。
崖壁上留下一串深紅的血色指印,像是在記錄夏芷一路的攀行軌跡,又像是一個個刺目耀眼的勳章陳列在男人面前,昭示著她為他所受過的苦難,要讓他一一清算報答。
荀淮想,他這輩子是還不起了。
要是下輩子有機會,他一定,一定將她所有的好,都如數地加倍地歸還給她。
「夏芷……」
他嗓音啞的厲害,話剛出口,便迅速飄散在了風裡,但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嗯,我在。」
「可以了。」荀淮低低地說著,「放我下來,不然咱們誰都走不了。」
此時他們剛爬了還不到一半的距離,女孩的手指已被磨得血肉模糊。聞言,她只是側過漆黑的眼眸堅定而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便繼續向上。
她一邊爬,一邊像是耳語般低聲喃喃。
「荀淮,我這個人其實特別小心眼。
誰要是對我不好,我會一直記在心裡,就像我的母親,我為她耿耿於懷了整整二十三年。
但誰要是對我好,我也會一直記在心裡,將他的好百倍千倍對奉還回去,也願意將一顆真心一點點剖給他看。
你是對我最好的人。
你會忍受我的小脾氣,會給我做好吃的飯菜,口袋裡永遠揣著草莓味的糖果,你會將危險攬下,一人默默承受所有,只為護我平安。
荀淮。
我說過,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不會讓人欺負你。
你給了我家。
這次,換我帶你回家。」
第632章 世界盡頭(26):終了
荀淮蒼白的唇瓣動了動,垂下的眼睫里氤氳上濕氣,輕嘆著出聲,「沒有你,我又哪裡來的家……」
大地再次劇烈震顫起來,整片冰原發出轟隆隆的巨大悶響,世界像是終於要招架不住,馬上就要坍塌毀滅。
天穹又往下壓了幾分,周遭短暫消停的冰錐又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夏芷這會已經快要爬到一半的距離,攀爬的艱難再加上體力的耗盡讓她不得不放慢速度,更無暇顧及上方的落石以及朝她刺來的冰錐。
荀淮感覺這個時候自己就是個廢人。
手腳動不了,連呼吸說話都得緩上半天。他只恨自己當時沒摔得再重些,直接斷了氣,也不用拖累夏芷到如今這步田地。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孩為了穩住身體繼續向上吃力攀爬,任由冰錘刺入後背,也沒停頓分毫。
一根,兩根,三根……
周遭的幾根冰錐像是發現了目標,不斷朝她聚來。
荀淮感覺到她的背輕微顫慄,像是疼痛得痙攣,血跡已經透過厚重的外衣滲了出來。
那冰錐卻仍不肯罷休般,剮蹭著血肉旋轉著往她身體裡鑽。
而從始至終,他只聽到了一聲很輕的悶哼,像是在故意克制著不發出聲音,卻還是受不住疼的低-吟。
明明是被細心保護起來的人,那樣的痛卻好像同時成倍地加在了他身上一般,荀淮只覺得仿佛有一隻手生生撕裂他的胸膛,緊緊攥住他的心臟,痛得他無法呼吸。
眼眶漸漸泛上緋色,他將頭埋進她的頸間,像是在卑微地懇求,一遍一遍地說著,「夏芷,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上一夢你不是打賭輸了,還欠我一個要求嗎?
放我下去,夏芷,這是我最後的要求。」
見她依舊不停,固執地保持沉默,荀淮顫著嗓音,「夏芷,算我求你了……」
夏芷只覺被冷風吹得發涼的脖頸突地像是觸到一抹滾燙,讓她指尖猛地顫了一下,緊接著那滾燙順著肌膚滑入衣領,一路像是火,也燙著她的心。
她咽下口中的腥甜,無奈地輕嘆。
「荀淮,世界太大,生命這樣短。要把它過得儘量像自己想要的那個樣子,才對。
我想要的,一直都很簡單。
薯片,夏汪汪,還有你。
薯片陪了我近二十年,夏汪汪陪了我兩年,你得陪我一輩子才行。
所以啊,如果你我之間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那我希望那個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