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這孩子,連闖禍都不會!
『玉鼎師叔太討厭啦……』
這嗓音總在李長壽耳中迴旋,持續了片刻都未能消散。
這個過分秀氣的靈珠子;
那個天不怕來地不怕,一桿長槍戳親爹,混天綾攪東海水,乾坤圈打老龍王的小哪吒……
這孩子到底經歷了點啥?
老子在上,莫非靈珠子一個轉世,就直接性情大變?
靈珠子轉世並未經過六道輪迴盤,化作哪吒後,似乎只是自身記憶消失,靈珠子時期的修為應該還在,按理說,性情不會有太大變化……
李長壽這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些把握不住這個洪荒、這個封神大劫的脈絡。
「長庚,你是三教公認的點子多。」
太乙一把拉住李長壽這紙道人的胳膊,「算是貧道欠你一個人情,幫我出個主意。」
李長壽沉吟幾聲,淡定地點點頭,道:「令公子、不是,靈珠子師侄之事,為何還要對聖人老爺有所交代?」
太乙真人嘆了口氣,一邊拉著李長壽入洞府,一邊解釋著:
「我這徒兒,本是崑崙山寶池中孕育的一顆寶珠,自上古吸收日月精華至今,漸漸有了靈智,跟腳清正、資質不凡,倘若化形就可成就清福元神。
老師將靈珠分給了我,讓我助他化形、收為弟子。
三千年培育,一朝化形,化作了五六歲模樣的童子,唉——」
太乙真人長長地嘆了口氣:「最初也沒覺得有什麼,因是靈珠化做的男童,本身既沒有陽剛氣息也沒有陰柔氣息,也合乎情理。
但漸漸的就發現,他性子卻是頗為柔軟。」
說話中,李長壽與玉鼎真人,已隨著太乙真人進了金光洞,太乙真人沒招呼、他們兩位也沒客氣,直接圍坐在一隻石桌旁。
李長壽思索一二,又問:「可否詳細舉個例子?」
太乙真人想了想,道:「他剛化形第五年……」
【乾元山一處山坡上,漫山遍野的淺草與野花,英俊的青年道者在陽光中打坐修行,不遠處有個靈秀的童子,正張開小手不斷撲蝴蝶。
撲著撲著,男童呀了一聲,青年道者睜眼看去,額頭頓時一黑。
童子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將一隻蝴蝶捧在手中,對著蝴蝶吹出一口仙氣,輕聲說著:
「對不起呀,把你傷到了。」
小蝴蝶輕輕揮舞翅膀,而後慢慢飛了起來,在童子身旁轉了一圈,童子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正此時!
呼——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那是一隻大腳,直接攔在了男童面前。
青年道者額頭繃著十字筋,低吼道:「男子漢是這般玩蝴蝶的嗎?」
童子小嘴一扁,眼淚汪汪的,「師、師父……你會嚇到小蝴蝶的。」
「嚇到?」
青年道者微微一笑,雙眼仿佛化作了三角狀,其內閃爍著滿是惡意的光。
抬起左手,指尖綻放出一縷仙光,青年道者淡然道:「今天就要讓你看看,男子漢是該怎麼玩耍的!
陰陽一指!二指!三指!」
咻咻咻!
幾道流光在蝴蝶周遭飛射而過,小蝴蝶拼命忽閃翅膀,童子嚇的捂嘴大哭。
青年道者在後不斷追趕蝴蝶,指尖射出道道流光,發出一陣猖狂的大笑聲……】
太乙真人話語一頓,看著眼前這兩個摩拳擦掌、各自摸出法寶的道門仙人,向後挪了挪凳子。
「兩位師弟你們要作甚?貧道這也是為了引靈珠子回正途!」
玉鼎真人手中的小鼎輕輕震動,瞪了眼太乙真人,又將小鼎收回;
李長壽也將大禹治水圖收回,剛才看玉鼎真人想動手,本想順勢拉個架賺一波人情。
玉鼎真人道:「靈珠子這般性子,便是師兄你導致的。」
「不不不,」太乙真人不斷搖頭,「這性子是天生的,貧道不過是想刺激他保護蝴蝶,有幾分擔當。
長庚,可有什麼法子?」
李長壽道:「能否看下靈珠子師侄,現在在做什麼?」
「善,」太乙真人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下來,自洞府內的一方寶池引來少許水流,匯成一面水鏡,其內現出了靈珠子此刻的情形。
李長壽:你為何如此熟練?
靈珠子正趴在一處床榻上,抱著一床薄被在那一動不動。
玉鼎真人關切道:「這是怎了?」
「大概是被打擊到了,」太乙真人抬手扶額,「過一會兒你們會看到……來了。」
太乙真人話語剛落,水鏡中傳出一聲嘆息,靈珠子在被子中抬了個頭,露出了一張淚痕未乾卻滿是堅定的秀氣小臉。
此時靈珠子已是相當於人族十仈jiu歲,個頭也不算低,但身形有些單薄;
面容也說不上女相,但因是靈珠轉世,靈氣確實偏多了些。
他自床榻上翻身跳起,走到了一旁的豎鏡前,抿嘴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然後擺了一個瞪眼、皺眉的表情。
嗯,假如沒有那一下鼓嘴角,確實很威嚴呢。
隨後靈珠子頹然一嘆,站在鏡子前消沉了一陣,又打起精神,雙手叉腰、挺胸抬頭,小手朝著前方一揮,脆聲道了句:
「我乃乾元山太乙真人弟子靈珠子,妖魔鬼怪速速退下!
嗚……咱也是挺有氣概的嘛。」
幾十丈之隔的洞府會客廳中,太乙真人將水鏡散掉,禁不住仰頭長嘆:
「嗚個什麼!」
李長壽在旁笑道:「雖然這般說師兄或許會不喜,但靈珠子這般也是不錯的。
你我鍊氣士,何必拘泥於陽剛之氣?有些雄性生靈性情溫柔,天生就較為秀氣,也有雌性生靈天生剛烈、大大咧咧,這都是合理的,咱們應包容。
只要不去追捧這種反差,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玉鼎真人緩緩點頭,沉聲道:「長庚師弟所說在理。」
「在理什麼?不是你徒弟你不著急!」
太乙真人嘆道:
「他這般性子已是影響到了修行進境,今後說不定就會栽在自身性情上。
貧道暗中給他安排了幾次試煉,每次他都表現出了優柔寡斷、心慈手軟的一面,遇到困難一嚇就怕,哭哭啼啼做不出任何應對。
這在洪荒如何生存?總不能在洞中修行幾個元會不外出吧?
再說,這般性子,哪怕成了長生道果,外出走動,說不定會被天仙打殺了!」
李長壽細細思量……
所以,這就是您欺負石磯娘娘的根源?
不過太乙真人這般有危機感、懂先下手為強的闡教高手,確實也稱得上狠人……
雖然修為比起真正狠人差了點意思。
玉鼎真人道:「性情溫善並非錯事,現如今天地何處不知三教?
靈珠子要面對的外界情形,與咱們當年在洪荒闖蕩已是完全不同。」
太乙真人各種搖頭,「師弟,定要防微杜漸、防患於未然,不時刻做好這般準備,今後必然是要吃虧的。
反正,貧道是靈珠子之師,定要將他這性子板正!
長庚,可有妙計?」
李長壽沉吟幾聲,坐在那靜靜思索。
太乙真人等了一陣,小聲道:「總覺得你不是在想如何幫靈珠子,而是在想如何敲貧道一筆竹槓?」
「師兄如何能這般說?」
李長壽皺眉道:「我怎會是那般無利不起早之人?若如此,何以被玄都師兄信任?」
玉鼎真人在旁投來讚賞的目光。
怎料李長壽話鋒一轉:「不過太乙師兄硬要給些人情報酬,我也不好推辭,不然就是不給師兄面子嘛。」
太乙真人哈哈大笑:「不用,為兄不講面子裡子這些虛的。」
「唉,性情乃是天定,」李長壽麵露同情……
「給給給!」太乙真人笑罵道,「你想要哪般人情,為兄都給還不成?」
李長壽臉上的同情,頓時化作了溫暖的笑意,緩聲道:
「不過,性格也是能後天改善的,咱們想些辦法,循序漸進應該會有效果。」
太乙真人道:「那你想要何種人情?」
李長壽想了想,笑道:「自是有事需幫手時,會請師兄出手或是收手的人情。」
太乙真人洒然而笑,「哪怕無你師侄這事,你有事求到貧道乾元山上來,貧道還會將你拒之門外不成?」
「善,」李長壽與太乙真人對視一眼,兩人相視而笑。
玉鼎真人搖搖頭,帶著自己的石凳,離著這兩仙人稍微遠些。
太乙真人又問:「長庚到底有何妙計?」
「這個略微有些複雜,」李長壽道,「且先讓我準備半日,再與師兄相談。」
太乙真人聽聞此言,心底的憂心消退了大半,對李長壽道了聲謝。
李長壽閉上雙眼,大半心神抽回本體處,攤開一張捲軸,開始細細思量。
幫人改性格這種事,李長壽此前也沒做過,但卻知道這非朝夕可改,必須有個過程。
所以,他需要做的,是制定一個長期規劃。
今日李長壽拿到太乙真人的這個人情許諾,其實也是為封神大劫降臨時,在哪吒的故事中,能多一點『主動權』。
太乙真人火燒石磯娘娘,算是封神大劫中,兩教較為早起的正面衝突,不過石磯娘娘在截教跟腳不深,只是一名散仙,並未引起截教太多反應。
可就算這般,也有可能被有心人所利用……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石磯娘娘若是良善之輩,李長壽出於試探天道底線的考慮,到時自會試試能不能將她救下。
想改天道的劇本,哪有那麼容易。
嗯?
自己可否在靈珠子的性子上,再下點功夫?
雖說不知對後世的哪吒影響多大,但總歸可以一試。
念及此處,李長壽下筆如有神,捲軸上多了一隻從右至左的長箭頭,箭頭上下標註了一個個選項。
……
兩個時辰後,小瓊峰棋牌室外,李長壽拿著一隻記事玉符邁步而來。
閣樓內的靈娥、江林兒、酒雨詩立刻將手中牌扣住,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這橫跨三個輩分的女子,此刻都有點心虛。
「師祖,師叔。」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含笑走進屋門,直接開門見山:「這次前來,主要是有一件小事問詢師祖。」
江林兒有些錯愕地指著自己鼻尖,「我?」
李長壽道:「不錯,思來想去,這個問題問師祖最合適。」
「你突然這麼一問,讓本師祖相當不適應吶。」
江林兒頓時正襟危坐,又覺得有些不自在,左腳一抬踩在圈椅上,裙擺垂垂落下。
「儘管問來!」
「師祖,」李長壽滿臉認真,問道,「當年師祖剛離開度仙門去外面闖蕩時,性情應是外柔內剛,有一種不服輸的拼勁,想在外歷練,拼死一搏沖入天仙境,可對?」
江林兒眨眨眼,「對呀。」
「那,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長壽納悶道:「才讓師祖從外柔內剛的性情,變成了……內外一致?」
「這個呀。」
江林兒捏著光潔的下巴一陣輕吟,頭頂仿佛出現了一隻只逐漸變大的氣泡,裡面划過了一幅幅畫面。
【那是她剛出去混時,某次斬妖除魔散修小團隊剛得了一大筆報酬分完髒,一群刀尖舔血的散修,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林江,你是不是女扮男裝啊,長得這麼秀氣?』
『怎麼可能!我可沒用障眼法!』
江林兒拍拍胸口,幾個同夥頓時投來了信任的目光,繼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呃……」
江林兒一手扶額,她現在畢竟是有夫之婦,生活幸福美滿,這些黑歷史還是儘量不要提及的好。
李長壽笑道:「我大概明白了,多謝師祖。」
「哎!你明白啥了?」
江林兒一驚,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吼道:
「我可沒整天跟一群漢子喝酒打架!我修行和睡覺的時候,都是跟他們分開的!」
靈娥與酒雨詩對視一眼,各自掩口輕笑。
「對,對,弟子可沒亂想。」
李長壽含笑點頭,在玉符中寫了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夥伴很重要。
隨後李長壽又問:「師祖覺得,男子哪般品性是最珍貴的,且有別於女子。」
「嗯?」江林兒想了想,「有擔當。」
「有擔當……雨詩師叔,讓你來說呢?」
酒雨詩也認真思考了一陣,輕聲道:「獨當一面。」
李長壽認真記了下來,又看向靈娥,轉身就要走人。
「師兄你都不問我的嗎?」
「不用,你的答案為兄早已知曉。」
「別嘛,師兄你問問呀!
說不定跟你想的不一樣……是穩健,穩健最重要呀!師兄!
唉,飛走了。」
靈娥幽幽一嘆,惹來棋牌室內又一陣歡聲笑語。
少頃,李長壽在靈獸圈駐足,問詢熊伶俐同樣的問題,熊伶俐秀了一陣她近來又有點膨脹的肌肉。
「一定要比我壯!」
李長壽含笑點頭,差點把玉符捏碎。
不多時,李長壽紙道人出動,四處做調查。
於天庭之中,問詢龍吉、問詢瑤池的仙子、問詢水神府的將領;
於海神廟中,問詢神使、問詢廟祝,問詢一些上了年紀的凡人。
最後將得到的答案整理完善,填補自己所做計劃的空缺,修改一些細節,才將這份規劃,講述給太乙真人聽。
——大抵就是把靈珠子扔到天兵天將堆里,薰陶一段時日。
太乙真人頗為激動,抬手拉著李長壽的胳膊,嘆道:「我這寶貝徒兒,暫時就託付給師弟你了!」
「師兄放心,我定盡力而為。」
李長壽溫聲答應著,隨之又道:「稍後師兄對靈珠子師侄言說此事時,不用說太多,就說……
這是成為頂天立地好男兒所必須的修行。」
「嗯,都依師弟的,一定要讓他膽子大一些,不要畏畏縮縮,」太乙真人定聲道,「哪怕魯莽一點也無事!
這孩子,從小就性子軟,連闖禍都不會!」
李長壽額頭掛了幾道黑線,只差一點,他就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