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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虜在遼東時應該也沒見過天花。這個時空中他們入關時間不長,死於天花的人數卻也不少。
朱慈烺現在的環境跟宮中完全無法比,靠衛生習慣很難杜絕傳染天花的可能性。為了不去賭那百分之三十,現在賭這個千分之三明顯更理智。
在接種之後兩天裡,朱慈烺果然出現了一次高熱反應,除了冷水降溫之外並沒有用什麼藥,睡了一覺也就消退了。按照吳興霖所言,這就已經擁有了終生抵禦天花的能力,再也不用擔心感染了。
——總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朱慈烺心中暗道。
「從行轅書吏到軍中將士,人人都要接種天花。」朱慈烺對吳興霖道:「不過還是換成手臂開創接種更好。」
吳興霖不知道其中醫學道理,正要詢問,突然想起了皇太子的身份,只好先應聲領命,然後回頭再自己鑽研。或許他日後真的能找出其中科學原理,但朱慈烺要求手臂接種的根本原因卻是方便統計和檢查,與醫學無關。
「天花葯」的配方並不複雜,痘瘡結痂後曬乾磨粉而已,若是直接用痘漿也沒問題,藥效更強烈一些而已。然後知道牛痘治療天花的人卻不多,就連當初派出去找牛痘的人,都被集中起來,再三告誡其保守秘密。
原因很簡單,在這個時代,天花困擾著東西方所有文明。尤其對西方人而言,天花甚至比鼠疫還要恐怖。鼠疫是烈性傳染病,但有其發作周期,而天花卻是永遠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陰霾。
如果能夠封鎖牛痘這一秘密,華夏除了生絲、茶葉、瓷器之外,還多了一項利潤極高的外銷產品——天花葯。
這麼一小瓶天花葯粉,勢必要讓那些歐洲貴族付出等體積黃金的代價。
而且早在一百年前,歐洲人就將天花帶到了新大陸,並有意識地依靠這種病毒進行人種滅絕。與舊大陸隔絕了一萬年的印第安人根本無法抵抗天花,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當數百民殖民者沖向印加帝國、阿茲特克帝國的要塞時,裡面的印第安戰士已經都死光了。
有這樣的戰例前科,若是讓歐洲人掌握了對付天花的方法,他們使用天花作為武器也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基於這兩個原因,在大明國內必須最大限度普及牛痘接種,而對外則要盡力保密。
為此,天花葯有了一個學名:萌霜。
因為牛在地支中為「丑」,丑乃萬物初萌的意思,而痘痂磨成的藥粉細緻如「霜」,因此命名為萌霜。若是不能顧名思義,只能說明其人學術不精,跟不上皇太子的思路。不過因為普及接種需要大量人手,又涉及器械消毒,反應觀察,以及第二次接種測試效果,所以工作量極大。在巨大的工作量之下,萌霜也就理所當然被人簡寫成了門霜。
當門霜這個名字傳播開來之後,所有想從命名上探尋天花葯原材料的人都走進了死胡同。
吳有性也帶著他的弟子參加了接種工作,其本人更是要負責監督所有器械的消毒流程。沒有人希望前手趕走天花,後手迎來破傷風。
朱慈烺在發熱症狀消退之後第十天,再次以手臂開創的方式接種牛痘。這回沒有任何症狀,表明上一次的接種十分成功。
少數的知情人被編入防疫總局這個新衙門,高薪厚祿,負責人工給牛接種,然後從牛身上取得痘瘡,再製作成萌霜。
……
崇禎二十年八月十六,皇太子妃從前一日就開始陣痛越發頻繁,顯露出臨盆之象。在郭靜中把脈之後,喻昌親自對照了其他三十餘位孕婦的陣痛反應、間隔時間,最終在十六日傍晚將皇太子妃送入產房待產。
穩婆、護士等人早就在產房裡等著了,所有入內侍產的人員都要嚴格淨手更衣,頭髮更是包得嚴嚴實實,一絲不露。
段氏終於明白了為何老人家說生產是去鬼門關前走一遭,這種劇痛幾次都像是要將她撕裂兩半一般。她甚至忍不住想:索性生個皇子就死了吧,也算是對得起家人和太子,再也不用遭這麼大的罪。
「呼氣!」
「吸氣!」
「用力!」
又折騰了一兩個時辰,段氏已經痛得神智模糊,突然間渾身一松,很快就聽到一聲不啻天籟的嬰孩啼哭。
穩婆經驗老道地抱著新生兒,用高溫消毒一天的剪刀剪斷臍帶,然後用細麻繩纏扎,仔細摺疊盤結起來,外敷軟棉布包紮好,不敢沾上一點水,生怕引起「臍風」。這般待三、五日後,殘存的臍帶脫水乾枯自然脫落,形成一個略為下凹的臍眼,便見穩婆下剪的功夫。
在民間,若臍帶脫落後,臍眼外突,穩婆的賞銀就要少去許多,話傳開去還可能砸了飯碗。故穩婆在「交臍」時最肯下心,有些穩婆生怕剪刀太涼冷氣內侵,還會以綿布相裹,用牙齒咬斷臍帶,或是用大麻油紙慢慢燃斷。
段氏身邊聚了一堆護士,或是給她用干棉斤擦汗,或是更換汗濕的衣服,清理血污。
「讓我看看……」段氏剛才用盡的力氣仿佛又滋生出來,硬挺著坐了起來。
「娘娘,是個皇孫。」產婆抱著皮膚發皺如同猴子一樣的醜陋嬰兒送到段氏眼前,只給她看了一眼下面凸起的小丁丁,旋即就抱開讓護士擦拭乾淨,熱水沐浴,然後稱好體重,拓印雙手、雙腳的紋路。
——好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