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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適被嗆了一口,心中卻是大喜:這種出口傷人的水平跟曹軍師簡直就是同門師兄弟啊!
可別小看嗆人這事,首先那人得有個好腦子,反應夠快。其次還得有自信,也就是一股超越常人的傲氣。有這兩條打底,斷然不會是個庸人。更何況這趙先生還會種人參,甭管能不能種成,起碼說明這人真真敢想啊!
——不是庸人,絕不是庸人!
茅適心中暗爽。
趙啟明見這武夫衝著自己怔怔出神,臉上還流露出一股詭譎猥瑣的笑容,不由暗寒,道:「你此來何事,直說吧。」說著又用鋤頭去擺弄水渠。
「想請先生出山。」茅適如言直說了,又一把奪過趙啟明的鋤頭,道:「這力氣活還得看我的。」說著扭動腰肢一鋤頭下去,果然刨出一大塊泥土,比趙啟明溫柔的手法自然大為不同。
趙啟明沒有直接拒絕,只是道:「別挖太深,山參過澇則死。」
「這般難伺候?」茅適道:「難怪只聽說挖參,沒見過種參的呢。」
「那是,」趙啟明停了停,「也是因為北地讀書識字的人少,沒讀過《農學》。」
「《農學》?」茅適十幾年沒做過農活,又一味求快,幾下就已經有點喘了。
「那是你們太子寫的,教人如何稼穡。」趙啟明索性到一旁樹下休息,又道:「其所謂天地水風氣五論,的確發人深省,言前人之未嘗言。」
「殿下還會農活?呵呵,我沒讀過,就看過殿下寫的《操典》。」茅適道。
「如果天下真有生而知之的聖人,大約就是皇太子那樣的吧。」趙啟明嘆道。
茅適聽趙啟明吹捧皇太子,不知怎的心裡就高興,對這腦殼有病的書生也多了一份好感。
「哎,你們為何來朝鮮?」趙啟明問道。
「我們?你是說提督朝鮮軍務總兵官陳德將軍?」茅適道:「我們遼東師給東虜沾了點小便宜,於是嘛……」
「被發配了?」
「他那叫貶謫,仍舊是軍官。我才是被發配的。」茅適嘆了口氣:「我要是不犯錯,說不定還能當個師長呢。」
「你不怨麼?」趙啟明問道。
「怨誰?」茅適不以為然道:「要是再給我選一次,我還是得犯那個錯。」
「你這般堅持,顯然不認為自己錯了,就不怨發配你的人麼?」
「不怨。軍法就是軍法,怨什麼怨?」茅適嘿嘿一笑:「現在總比我以前強,那時候還在山上打家劫舍呢。」
趙啟明長嘆一聲,仰頭望天,正是晴空之中點綴著朵朵白雲。
他覺得人生真是一場玩笑。以前他死活看不上成國公朱純臣,但現在自己的下半輩子卻得在「道義忠貞」的壓力之下為他盡忠。
他原本還想著:皇太子如此囂張跋扈,必然難逃圈禁的下場,到時候自己用心謀劃,替朱純臣報仇,也算全了主賓之義。誰知道皇太子竟然越發昂揚,恍如光武再世,竟然起沉疴,肉白骨,硬生生將整個大明從覆滅邊緣拉了回來。
此時若是再存著報仇的念頭,那簡直是千古第一蠢人了。
趙啟明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帶著朱純臣的唯一骨肉,遠走他鄉,平安度過一世,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名節。
誰知道大明的觸手終究是伸到了朝鮮。
「你們找我做什麼?」趙啟明道。
茅適停下鋤頭:「陳將軍想請先生出山,助他在朝鮮一展軍威。」
「你們是從哪兒聽了我的名字?」趙啟明不是那種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的人,不相信成國公府上一個小幕賓的名號都能被皇太子得知。
「是從朝鮮商客口中得知先生的賢名。」茅適道。
「哦。」趙啟明淡然道:「我還有妻子在此,不能遽然而去,等這片人參長成,我定去將軍帳下效力。」
茅適臉上帶著笑意,道:「先生,咱們遠在東國,就是鄉親。買賣不成仁義在,你可別再跑了。」
趙啟明臉上一紅,揮了揮手,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且去吧。」
茅適放下鋤頭,朝趙啟明一抱拳:「先生,待你這片人參長成,大家再同帳飲酒!」
趙啟明算算時辰,家人也快回來了,連連揮手:「快走,快走,人參沒長成就別回來了。」
茅適大笑一聲,健步而去。
回村子找回坐騎之後,茅適快馬回了平壤城,找到了陳德。
陳德此時正與兩個朝鮮漢商說話,都是販賣人參的商旅,希望能夠得到明軍的軍旗作為沿途通關的憑據。對於他們而言,給陳德一筆固定的紅利,遠勝於沿途受到朝鮮官吏的騷擾盤削。
陳德也常常以拉練為名,做些護衛工作,貼補軍用。
茅適與這二人曾有過數面之緣,又要為陳德掙個臉面,故意上前道:「將軍,那趙啟明趙先生終於為將軍誠意所感,願意不日便投效帳下!」
陳德一喜,起身抓住茅適雙手,欣然道:「如此甚好!全虧了你啊!」
「好說好說。」茅適哈哈笑道。
陳德又問道:「那位賢人何時來可有個准信?咱們也好準備迎他。」
「他種了一片人參地,才剛抽苗,說等長成就來。怕是怎麼也要幾個月吧。」
茅適話音未落,那兩個商人已經笑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