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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既然不是為了剷除忠貞營,自然也不會讓忠貞營跑去雲南送死。為了保證戰鬥力,山地師擴軍計劃由大都督府提交到了兵部。同時忠貞營進行主力化整編,以川民為主再建一支川軍。
如果錦衣衛的工作到位,張獻忠能夠死於非命,他手下的四位大金剛能夠反正,那麼西營也將整編成主力軍,由此三個軍近十萬人攻滅緬甸,徹底平息西南叛亂就是鐵板釘釘的事了。
吳甡回到首輔職房,在座椅上發了片刻的呆,拉鈴讓外面的舍人進來。這位舍人是他新錄取的門生,從文章上能看出此子頗有胸懷,見了兩次之後,也發現他談吐不凡,在政事見解上也與自己相近,便著意栽培,讓他不要進翰林院考庶吉士,而是去考了「新學」,走東宮系統的從政之路。
王璇推門進來,轉身關了門,上前道:「恩師。」
吳甡微微皺眉:「慎言。」
王璇略一躬身,表示知錯了。皇太子殿下不喜歡門生、同年之類的脈絡,自己與恩師吳甡恐怕也是這二十年裡最後一代傳統師徒了。孫傳庭本就是官場中的另類,當了次輔也未必會樂意提攜門生。再之後的蔣德璟倒是有復古的可能,不過要等蔣閣老登上首輔之位,起碼也是二十年之後了。
「今日見聞如何?」吳甡問道。
王璇雖然是個七品舍人,但是休息室是誰都可以進的,只是大家看到皇太子在裡面,不太敢進去旁聽罷了。吳甡常會找個由頭讓王璇進去,然後任他在角落裡一坐,只帶著眼睛耳朵,絕不引人注意。
「殿下深謀遠慮,讓人驚嘆。」王璇道。
吳甡笑了笑,又道:「可有何想法?」
「學生以為,殿下經略西北之心,大約是使虎賁之將,以雷霆萬鈞之勢掃蕩過去。」王璇頓了頓,又道:「至於西南,多半是剿撫並重,輔以間術計謀,所以才命劉宗敏和顧君恩去。他們二人求功心切,定然不會顧慮朝中非議。」
吳甡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有這般見識也算不差。你該能看出來,走清流入閣拜相之路已經封死了。」王璇略一躬身,知道這也是老師不讓他進翰林院的原因。「日後大明的宰輔,多半會仿效兩宋制度,必要有巡撫地方的履歷才行。」吳甡說著,手指了指幾位新閣老的職房。
王璇自然會意。
「你在中樞也呆了這麼久,沒想過要出去走走麼?」吳甡問道。
「但憑老師安排。」王璇連忙拜道。
吳甡搖頭:「這事得看你自己的抱負。抱負越大,磨礪越重。」
王璇咬了咬牙,暗道:老先生大人就我一個著意栽培的門生,若是我抱負小了,豈對得起這份栽培之意?他當即道:「學生以經世濟民為抱負,惟願宰執天下,致君堯舜上,再使民風淳。」
吳甡笑了笑:「那你該知道要去哪裡了吧。」
「學生明白。」王璇輕咬舌尖:「學生今日便投書吏部,請去雲南知一州縣。」
吳甡往前坐了坐,笑道:「你還想宰執天下呢,卻連這天下都沒看清楚啊。」
「請老師指點。」王璇一愣。
「你若是去了西北,二十年後大約能成西漢之班氏;若是去了雲南,終身不過一介督撫。」吳甡搖頭道:「皆非入閣秉政之途徑。」
王璇靜靜聽吳甡說話,不敢打斷。
吳甡頓了頓,又道:「你該去兩廣。」
「兩廣?」王璇頗為詫異。
「緬甸土司時附時叛,並非獨因該地人心詭譎。」吳甡道:「雲南有一大半都是被緬甸、寮國這些靠不住的土司包著。國勢強盛時,土司們不敢異動,一旦勢弱,皆懷異心,四面掣肘。如今國勢尚未恢復,又有西賊流竄雲南,十年內是不要指望緬甸那邊能有建樹的。」
「反觀兩廣只有西南一隅與安南接壤。眼下安南正是南北混戰之時,國力耗竭,而我朝每年從安南購買米糧漸多,終有一日會逼得安南人斷糧。所以嘛……晚打不如早打,羈縻不如速勝。」吳甡伸手在空中劃了個大致的圖形:「打下安南,奪下這個不下於湖廣的糧倉,從東向西,制服中間的土司、暹羅,解雲南邊患,然後與雲南合攻緬甸,西南自然平定。」
——安南就是西南亂局的突破口!
王璇心中畫了地圖,聽了座師的解釋,登時明朗起來。
「這便是大局著眼,旁觀者清。」吳甡說完:「你可明白了?」
有了平定外域之功,起碼一個總督是逃不掉的。如今王璇只有二十出頭,十年之後以而立之年出任總督,任上只要不出意外,四十歲時肯定能回到朝中任部寺一級的堂倌。五十入閣,可謂一帆風順功德圓滿。
「你現在去兩廣,恐怕只能知一州縣。」吳甡道:「若要做出政績來,便要選對地方。雖則廣東、廣西皆與安南接壤,尤其是廣西還有狼兵可用,但為師還是建議你去廣東。」
「學生謹遵恩師吩咐。」
吳甡也不賣弄玄機:「粵督沈猶龍此人剛烈,你即便擅起邊釁他也能幫你扛下來。你若是選了欽州,瀕臨南海,海中有烏雷山,乃入安南之要道,正是可以經營之處。」他抬眼看了王璇一眼:「唉,現在的讀書人,有心入閣,竟不讀方志麼!」
「學生羞愧。」王璇只覺得雙頰發燙,又道:「學生這就去投文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