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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覺得這是撿了一條命,而且說到底跟東家是拿錢出力,犯不著冒殺頭的風險跟官兵作對。如今官兵打退了東虜,正是勢頭上,硬上顯然太蠢。
等第一批銀子運出堡里,騎兵營在畿南的預備部隊、作訓部隊,也都紛紛陸續開來,正好負責押運銀兩入京,沿途看管這些護衛。
在這數日光陰里,張家口的大商人們都住在守備署。各家中送來了墊褥,十幾個人一間屋子,鋪了地鋪睡在一起。這屋舍中既不通風,又沒水洗澡,氣味之重可想而知。那些商人卻都是從走邊販賣闖過來的,愣是沒人叫苦,只等著翻身的一天。
整個張家口就在這等情形下運轉了十餘日,整座城裡沒有一個閒人、沒有一輛空置的馬車。即便如此,運銀車輛仍舊是絡繹不絕,甚至驚動了附近的馬匪。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朱慈烺調動了近衛第三師,讓單寧派出部曲沿途看護,順便剿匪。
崇禎十九年五月二十日,周遇吉拿到了各家的家產數額,出乎意料的順利。他不知道這些商人是出於什麼目的,生怕別家的銀子剩得多了,每天晚上都有前來告密,說是某家某處仍有銀窖云云。後來經一個老帳房點破,才知道這是商家擔心別人家的本錢留得充足,日後侵吞了自己的市場份額。
如此一來,最終獲利的則是周遇吉和他背後的朝廷。
「本將奉命將張家口內遷關內!凡是審核通過者,三日內攜帶合法資產內遷,違令者殺!」周遇吉以新到的提督萬全左右衛的指揮使身份發布了命令。
這些通過審核人家,大多是因為張家口的貿易地位匯聚而來的散戶,也有幾代人在此營生。說穿了是服務八大商家的下游商戶,資產並不比別處多很多。這回周遇吉對他們算是真正恩同再造,只是登記了人口、資產,令其內遷。
「經查實,有商戶三十二家,謊報家資,欺瞞朝廷,前後之罪相因,罪在不赦。本將以朝廷之將令,夷其族,充其家資,為後世從商者戒!」周遇吉的第二道命令就著實有些駭人了。
此令發布翌日,這三十二家家主、直系男丁,統統被押到了張家口南門外的官道旁。每有一批人馬走過,便斬下幾顆腦袋,顯然是「為後世從商者戒」。
上千人看到了這長達整日的殺人場面,在自己餘生中每每想起這一幕,也都是黑白一片,沒有絲毫亮色。
然而,那天卻是個罕有的艷陽天。
……
「周遇吉到底挖了多少銀子出來?」崇禎緊張地看著朱慈烺。
像這種用大軍去搶劫的行為,在崇禎看來簡直「非人君者所為」。
如果不是朱慈烺積攢的威信,崇禎恨不得將他這個皇太子廢掉!
——當年李闖迫近京師,眼看就要走投無路了,朕也沒想過搶劫致富啊!
——這簡直是人品有問題!
——教育失敗!
崇禎如此在心中吶喊,直到皇太子說:「可以得很多銀子。」
——很多銀子?
——得多到什麼程度才能將做人的下限拉得這麼低!
——唔,當然,如果真的很多很多……那麼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人也殺了,銀子也在路上了,沒必要為了些通敵的奸人鬧得父子反目吧。
「具體數字兒臣也還沒拿到,不過就目前有把握的數字來看,哪怕全國免稅三年,國庫也還是夠用的。」朱慈烺小心翼翼,生怕嚇到皇父陛下。
朱慈烺對晉商的富裕是有心理準備的,但崇禎沒有。聽了兒皇太子的話,崇禎足足憋了一分鐘的氣,方才一股腦吐了出來,大大喘息之後,崇禎顫聲道:「那豈不是有兩千四百萬兩!」
以崇禎的治國經驗,一年四百萬兩的收入就足夠用了。三年就是一千二百萬兩,免稅加國庫充盈,那不正是兩千四百萬兩麼?
「現在抄出來的白銀大約就是兩千五百萬兩。」朱慈烺道。
崇禎再次憋足了氣,直到臉色醬紅,方才重重吐出,幾乎失聲尖叫道:「怎麼可能!我大明總共有多少銀子?」
朱慈烺點了點頭,道:「父皇,最近兒臣派人清查宮內檔案,又命邊臣通報貿易數字,倒是正好能答得上來。」
「據實報來。」崇禎正了正身,準備好好了解一下自己治理下的國家。
「父皇,您能不憋氣麼?」
第488章 禍亂初平事休息(11)
每個皇帝都希望知道自己有多少錢,天下有多少錢。在這個時代要進行較精確的經濟測量,顯然是不可能的事,好在朱慈烺依稀還記得經濟史的一些內容,知道上哪裡能夠找到自己需要的數據——雖然這些數據未必可靠。
當然,用更「專家化」的語言來表述,這叫做:百分之某數的信心指數。
有百分之八十的信心指數,就意味著對此數據具有百分之八十的信任度。
朱慈烺現在對後世歷史學家、經濟史學家的信任指數為百分之六十,對自己查到的數據信任指數卻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兒臣派人查了宮中舊檔,自萬曆二十五年至三十三年,諸璫所進礦稅銀幾近三百萬兩。也就是平均每年二十餘萬兩。」朱慈烺報的這個數據的確是宮中舊檔,所以不敢全信,解釋道:「這是礦監四出最為頻繁之時,文官稱之為無地不開,民不聊生。所以年均二十萬兩已經是萬曆至今最高的收入,其中還包括太監搜刮百姓的銀子,也包括銅鐵礦等非白銀的礦藏。不管怎麼說,收回來的是白銀,咱們就權當這個白銀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