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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雲閣里登時空氣凝結,所有人都瞬間化作石頭。
背地裡罵人不算什麼,但這種情形……
「呵呵。」朱慈烺放下筷子,未語先笑,更讓田存善毛骨悚然。
「這聲音我認識,」朱慈烺朝後靠了靠,「是左中允李明睿吧。看來他與憲臣還沒用餐,不如請來一併用些。」
侍衛左右的大漢將軍中走出一人,稟命而出。
第12章 從來不識君王面(6)
後世對於錦衣衛的印象多半是特務機構,尤其是惡名昭彰的詔獄,就像是現實世界中的地獄深淵。其實錦衣衛作為天子親軍,職能涵蓋實在太大。它分為南北兩個鎮撫司,從京師治安、市容市貌、溝通下水道,到密偵奸邪、侍衛天子、儀仗崗哨,都歸錦衣衛管。
其中南鎮撫司最重要的職能之一,便是選拔大漢將軍。
這些大漢將軍都得是忠良之後、體型魁梧、貌似金剛、聲音洪亮,無論是誰,見了都要感嘆一聲:皇明果然是赫赫天朝!
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甲冑齊全,舉著儀仗,當好背景。
朱慈烺曾有過編練這些人作為東宮侍衛的念頭,但是很快就發現自己實在天真。別看這些大漢將軍只是站崗擺樣子的貨,卻都是有恆產的富貴子弟,否則也不輪不上他們吃這碗飯。
這些人擺擺樣子還可以,真要讓他們接受軍訓,那比殺了他們還困難。非但叫苦立連天,更有甚者還會裝病逃役。若是朱慈烺真敢對這些勛臣下手,非但外廷放不過他,就連父母恐怕都要考慮換個太子。
當年神宗皇帝偶爾喝醉了酒,杖責了兩個內侍,削去了他們的頭髮,就被罰去太廟跪香,李太后甚至說出了要廢皇帝立潞王的話來。朱慈烺那時候還不敢確定父母的底線在哪裡,而且就算這些人被鎮住了,真要伸手兵權,尤其是禁中的兵權,想想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剛才是你們在議論太子殿下?」那壯漢瓮聲瓮氣喝道。
李明睿和李邦華果然被嚇住了!
李邦華到底是提督過京營的老臣,首先反應過來,平日裡的養氣功夫讓他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慢悠悠反問道:「你是何人?」
「錦衣衛!」那壯漢亮出貝殼一般的錦衣衛金牌,等兩人看清楚了,方才道:「太子殿下傳召,二位這就過去吧。」
這壯漢頤指氣使的態度重重刺激了李明睿,但是錦衣衛不同於尋常武官體系,乃是上直親衛,獨立一國。文官勢力再大,也不可能欺到錦衣衛頭上。
李明睿甩袖站了起來,叱道:「你只道我等是任你勒索的肥羊麼!不妨告訴你,本官乃是詹事府左中允李明睿!不說太子不可能出宮,就算太子真的在這兒,也不能對本官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李明睿和李邦華只以為自己碰到了來勒索富戶的兵痞,根本沒想到這人是真的奉了太子之命而來。原本京中便有些不成氣候的錦衣衛,仗著一塊腰牌四處敲詐勒索。許多見識不廣的鄉下老財,多有中套者,甚至被害得家破人亡都不罕見。
這個時代並沒有隔音效果這一說法,酒樓里的雅間只是以薄薄一層木板相隔。像好再來這樣肯打一道牆底,再刷上一層石灰的酒樓,已經算是十分豪華了。即便如此,也擋不住李明睿的「豪言壯語」。
朱慈烺知道自己若是再不主動些,那狂生還不知道要說什麼不堪的話來,道:「周鏡,你去跟他說,我誠意相邀。」
周鏡作為東宮侍衛,在太子講學時隨侍左右,與李明睿見過幾次。雖然不曾打過招呼說過話,但這張臉終究還是熟面孔。他躬身行禮,領命而出。
不一時隔壁間便沉寂下來,如若無人,緊接著便響起了緊促的腳步聲。
李明睿在見到周鏡的剎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任憑東宮侍衛膽子再大,也不敢打著太子的旗號在外面招搖撞騙。無論他們在外面鬧得如何民怨沸騰,只要不死,日後太子登極,總有翻身的機會。然而若是將太子扯進渾水泥潭,那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朱慈烺看著兩位大臣站在自己面前,勉力維持著鎮靜,心中不由覺得好笑。然而這份笑意在臉上卻沒有絲毫表現,他仍舊是一副嘴唇緊抿,目光嚴肅的神情。
「太子殿下……」李明睿行了禮,正要說話,卻被朱慈烺伸手止住了。他剛在背後說了太子的壞話,心中發虛,硬生生將責問太子如何出宮的話咽了下去。
這位大明太子也不是好相與之輩,見李明睿開口便知道後面有一大堆苦口婆心的逆耳忠言等著自己。他止住李明睿的話頭,冷峻問道:「今日李先生休沐麼?」
李明睿腦袋一抽,冷汗頓時淋漓而下,從喉間發出一個「呃」的長音。
「既然不是休沐日,先生就快些回衙門吧。」朱慈烺揮了揮手。
李明睿先是背後說太子壞話,這是失德。被太子抓到上班出來吃飯,這是失勤。德能勤績四項考核之中虧了兩項,若是讓御史知道,一番彈劾是絕對少不了的。此時心中忐忑,哪裡還顧得上分辨,聽到太子讓他走,只得行禮如儀,退了出去。果然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朱慈烺從鼻孔里噴出一口氣,待李明睿出了包間,對李邦華道:「憲台請坐。」
「臣惶恐。」李邦華連忙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