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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宗羲也十分奇怪,這樣的產業布局顯然不利於家族發展。任何一個大家族,肯定要有自己土地,才談得上投資其他浮財。
「這,」黃宗羲覺得有些尷尬,「臣不敢浪對,且容臣回去思索一二,再報與殿下。」
朱和圭頗有些失望,道:「可。」
……
朱慈烺看著騎著竹馬的二兒子,一直在考慮為何兩個兒子的性情會相差這麼大。或許是因為哥哥已經到了想證明自己的年紀,而弟弟仍舊懵懂無知。
「嘉哥兒,你想當個什麼樣的皇帝?」朱慈烺突然開口問道。
此時院子裡只有父子三人,朱和垣只有六歲,正捧著蘋果啃得開心,根本沒去聽父皇的問題。
朱和圻停下跳動的步子,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道:「皇帝不是只有父皇和皇兄能當麼?」
「如果。」朱慈烺道:「如果你能當皇帝,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皇帝。」
「嘿嘿,」朱和圻笑了,「我要當秦始皇那樣的皇帝。」
「那可不是明君的典範。」朱慈烺也笑了。
「但是明君太辛苦,還不開心。」朱和圻繼續蹦躂起來,邊喘氣道:「像皇爺爺是明君了吧?總是被那幫老傢伙氣。父皇也是明君吧,成日裡忙,什麼都要操心,有些事還要苦口婆心跟人家討價還價。」
朱慈烺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個二兒子,平日裡總覺得他有些沒心沒肺臉皮厚,沒想到他也在觀察這個世界。
「秦始皇多好啊,想幹嘛幹嘛。」朱和圻跳到朱慈烺身邊,咧嘴笑道:「我要是當了皇帝,就跟大臣們說:朕要打突厥,要打泰西,要打西夷,要打全天下,你們去給朕準備好就出發吧!然後我就可以繼續玩,玩著玩著,他們也就把地方給我打下來了。」
「當了皇帝能想吃啥就吃啥不?」朱和垣突然插嘴問道。
朱慈烺拍了拍老三的頭,盯著朱和圻道:「底下的大臣要是不肯呢?他們偏就不肯打仗,你能逼著他們去麼?」
「那……總有辦法的吧。」朱和圻道:「秦始皇手下的大臣為啥肯呢?所以嘛,肯定有辦法,只是我還不知道罷了。」
「的確是有辦法。」朱慈烺輕輕地點了點頭,看著二兒子又跳開玩去了。在他心裡,其實已經回答了朱和圻的問題,那就是「盟友」,或者用後世更為精準地說法,應該叫做利益共同體。
商鞅之後的秦國,以武功封賞國人,別說貴族因為征伐六國而享受到了利益,就是普通的秦人也在征戰中提升了自己的社會地位,改善了自己的生活環境。這就是最大的利益共同體。
當六國百姓還在為國君出征的時候,秦人已經在為自己賣命了。從工作熱情而言,是打工的更在意企業利潤,還是老闆本人更在意呢?
之所以沒有說出來,是因為朱和圻年紀太小,多半是聽不懂的。另一方面,朱慈烺也進入了治國的新階段,戰略布局和思想醞釀。
從朱和圻前世所受的教育而論,雖然在二十出頭就出國留學,但真正意義上的「政治學」還是在國內高中上的政治課。無論那時候關於中學政治教育的爭議有多大,此刻朱慈烺都覺得頗為受益於此。
如果沒有高中對馬克思主義掃盲,沒有大學的馬列毛鄧概論,朱慈烺根本意識不到生產關係的重要性。在他執政的前十年——如果不算潛邸時代的僭越,他的主要精力放在解放生產力方面。
毫不諱言地說,朱慈烺並沒有想過要去改變整個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只是希望挖掘出更多力量進入生產,創造社會價值。
然而單純的解放生產力又不碰觸生產關係,這是天方夜譚,根本不可能存在。
當警察和巡檢司將一批批懶漢、盲流、窮人以國家暴力押送東北、台灣、澳洲、甚至美洲的時候,生產關係就已經被觸動了。
當山東為了籌集軍費,東宮侍衛營抄沒富戶、大戶,連朝中命官的家宅都不放過,成批量地製造「罪官」的時候,生產關係也已經被動搖了。
直至今日,「魯政」仍舊是人們不敢提及的傷疤,因為在那場獲利極大,對朱慈烺事業有極大推動力的「運動」中,其實自己已經站在了整個社會價值觀的對立面上。沒人提,正是因為人們不敢指責皇帝,並非他們能夠認同。
朱慈烺在這些年間已經扶持起了一個新興的階級,讓舊有的生產資料占有者向這個階級過渡,當然也包括皇家本身。從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出發,他找到了一個階級盟友。這個階級盟友將與皇家一起,為本階級的利益戰鬥、掠奪、剝削。
關鍵問題是,這個世界上的哲學家實在太少。有多少人明明上了朱慈烺的賊船,卻根本不知道這點呢?有多少人明明已經步入了新階級,以新的手段方式獲利,卻又對舊有的小農經濟抱有眷戀,甚至心存退意?
朱慈烺知道,一旦變革生產關係的問題擺在自己面前,這解決起來就需要更精細的手段,更巨大的耐心。
那麼在皇帝的心目中,大明該進行怎樣的生產關係變革呢?
如果按照高中時候學到知識,生產關係可分兩類,一類是公有制為基礎,一類是私有制為基礎。從歷史來看,宋朝儒生們希望建設一個公有制為基礎大同世界,所以即便朝廷不能與民爭利,但在鹽鐵、外貿等重要經濟領域,國家只有越抓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