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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充滿了熱血的讀書人,周衡的政治信仰就是皇帝和大明帝國,當他得到召見時,內心的激動和喜悅無法言說,腦中只迴蕩著「士為知己者死」這句古訓。
朱慈烺對陳子龍還算有點「歷史」印象,對於周衡卻單純是因為李邦華的推薦。然而親自見了這兩個年輕官員之後,朱慈烺卻更喜歡周衡。
陳子龍能得柳如是等曲中女郎的青睞,可見其無論是外貌還是人格,都深符時下的審美觀。國變之後,他身在南京,能夠直言「借虜平寇」乃是大繆,也算是有見識。不過在朱慈烺眼裡,陳子龍或許能夠成為封疆大吏,甚至入閣為相,但缺乏了激進和熱情。
大明從來不乏激進和熱情的文官,只是這種人在官場很難混。
周衡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大明沒有發生甲申國變這檔子事,或許這個年輕舉人很難釋褐,終身不過一介教諭,然後以同知銜回鄉教授子弟。只有在極端偶然的情況下,他可能成為海瑞一樣的人物,但大明的官場註定不會讓他走得太遠。
然而李邦華知道,新時代正是需要這樣的官員。
朱慈烺在接見了陳子龍和周衡之後,將陳子龍放在都察院,磨練一兩年之後就可以外放擔任巡按御史,然後遞升監察御史,任滿之後回到朝廷出任僉都御使,正好可以接李振聲的班。
周衡卻應該有個更廣闊、更自由的平台。
「《皇明通報》就交給你了,以後你就是朕的耳目口舌。」朱慈烺將《皇明通報》從都察院獨立出來,放心地交到了周衡手中。
周衡也展現出了他的高超效率,迅速吞併了幾家小報坊,組成了皇明報業集團,涵蓋了高中低三個層面的讀者群。同時還擔任了兩家報社的主筆,親自撰寫通報、社論,確保整個報業集團都從上到下,所言所論,皆是出自皇帝的意志。
「近來總有人鼓吹先南後北,認為東虜覆滅了,蒙韃也再無寇邊之力,正是收復東南諸島的好時機。」周衡在報業集團總編輯會議上說道:「這種論調顯然是東南勢家的聲音!咱們必須言辭反駁!還有人提出南北並進,這也是鄉愿之言,不能放任。這段時間各報先從史書著手,分清主次,闡明攻伐蒙古的必要性。」
「我個人以為,有兩點必須寫清楚、反覆說。其一,蒙元殘虐華夏,此為國讎。其二,土木之變,皇帝受辱,此為國恥。國讎國恥,九世猶當報復!其他的,諸君可集思廣益,呈報上來。」
「於此同時,也要多招募訪員,前往漠北、西域、南洋諸地,實際考察清楚,論證如今可以北伐而不能南進。這是隆景元年的要務,務必要保證民間萬眾一心,不為勢家所欺。」
「最後,整合江南報業的事也要抓緊,現在江南許多報紙據說是出自東宮一脈,結果呢?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常為東林餘孽所利用。這種事豈能放任?隆景元年之前,該買的要買下來,買不下來的就盯住,一旦他們有什麼違規,立刻向都察院舉報。」
一眾總編輯紛紛點頭稱是,一邊思量著如何將這些指示用進自己報紙之中。有幾份小報倒是方便,找些常年混跡青樓、梨園的清客,將蒙元史寫成話本,連載在報上就行了。對於《皇明通報》和《順天府報》而言,只要刊登一些高屋建瓴的官樣文字也就可以了。
難的是那些雅俗共賞的中檔報紙,著實要費些腦力。他們的讀者往往有些辨識能力,雖然發不出更大的聲音,但在街長里短的範圍內卻頗有些聲望。這些人不會被話本左右,也不會輕信官樣文章,最是難弄。
……
尹如松負手走在清華園的幽徑之中,呼吸著竹林清香,一掃胸中鬱悶。
他的申請仍舊沒有被批下來。
這已經是第三次被拒了。
作為經世大學第一批地理系的畢業生,熊人霖教授的入門弟子,經世大學地理系講師,尹如松接連申請了三次西南夷民情考察,竟然全都被擋了下來,就連自己的恩師都對他的執拗不悅。
熊人霖作為熊明遇之子,家學嚴謹,為人敦厚。對於尹如松這個弟子,他也頗為青睞,認為他能承繼自己衣缽,將地理學發揚光大。尹如松能夠得到如此高的評價,非但是因為他在地名學和地圖學上的成績,更是因為他具有全觀性的天賦。
「地理不止是地名和地圖,也是人與自然依託共存的大環境,山脈、水流、土壤、氣候,皆是地理。」這是尹如松研究生畢業論文《京師地理志》的總綱,詳盡探討了京師地區的山水土風,被順天府和相關府縣奉為圭臬。
然而這樣水準的論文,竟然沒能獲得博士學位,也是因為與熊人霖的學術思想不符。
熊人霖大可謂是純正的地圖地名學家,對於尹如松這樣的「異端」,更多還是抱著「挽回正道」的想法。
然而尹如松非但沒有意識到熊教授的苦心孤詣,竟愈行愈遠,在最近更是提出了「自然地理」與「人文地理」分野,申請前往西南諸省考察蠻夷族情,大有開宗立派的勢頭。
可惜卻是邪派!
熊人霖勉強還能接受自然地理的說法,也有些後悔當時卡住了尹如松的博士頭銜。然而看了尹如松如今大肆提倡的人文地理,熊教授徹底怒了。
——這根本不屬於地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