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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朱慈烺沉聲道。
「殿下,要不要先招閔展煉過來?」在書房角落裡值班的女官突然開口道。
朱慈烺早就忘了這裡還有人值守,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一激,順而望去,只見這女官倒是眼熟,名字就在嘴邊卻叫不出來。他道:「倉促之間誰敢謀刺我?沒什麼好怕的。」
女官卻絲毫不懼,硬頂著朱慈烺的目光道:「殿下身為國本,豈能輕忽自己安危?倒不是說陳將軍有不軌之心,只是讓部下見殿下竟然輕忽大意,白白添一分擔憂,日後在戰場上也還要為殿下分心。」
「婦人之見,」朱慈烺終於把她名字叫了出來:「陸素瑤,你迴避一下。」
陸素瑤好不容易攤上個機會隨軍開來前線,更好不容易等到了東宮人手奇缺,臨時成為太子殿下的值班秘書,最最不容易的是有機會讓太子對自己留下一個忠心直諫的印象……結果等到的只是一句「迴避」。
——太子還記得我的姓名,還好還好。
陸素瑤心中自我安慰,只得福身而退。
門外的小內侍已經宣召了陳德,因為鎮國將軍府實在太過侷促,這位少年游擊又是大步流星進來,竟然將陸素瑤堵在了門口。
陸素瑤正是心中不爽利時分,眼前突然出現一堵鐵甲人牆,意外之下差點撞上去。連忙收住腳步之後,抬頭卻見一個圓臉少年,眉毛像是用炭筆反反覆覆塗出來的一般,又黑又粗,平平臥在眼上,此刻正火辣辣地看著自己,不由羞怒交加,一甩袖子側身而過。
陳德這才回過神來,心跳快了許多。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為這美貌的女子,還是因為皇明儲君就坐在上頭。
「末將……」
「陳德,」朱慈烺打斷了他自報姓名,「前方如何了?」
「是!」陳德被打斷了話頭,精神卻清明了許多,朗朗對道:「末將今早間出發時,聽說先鋒總兵官牛成虎已經大破賊陣,斬殺賊將偽果毅將軍謝君友!塘報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朱慈烺面色稍稍放開了些。
陳德以為太子聽了這好消息,心中高興,不由也跟著咧嘴笑了笑。他卻不知道,朱慈烺心情好並不是因為李自成損了一員大將,而是因為這十七歲的小將朝氣蓬勃,中氣十足,換言之就是陽光少年。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前世的侄子,也是如此帶著一股二氣,熊熊生威。
陳德卻怕皇太子高高在上,不知道這戰果的分量,借著太子給他一抹陽光,還真老不客氣地燦爛起來:「闖賊竊授偽將軍號,其中以權將軍為第一等。又有左右前後四營,以制將軍統領,這是第二等。制將軍之下便是左右果毅將軍,算是第三等。這謝君友就是第三等的左果毅將軍,相當於……」
陳德說出「相當於」三個字,舌頭便如打了結一般,說不下去了。
流寇的偽將軍,怎能跟皇明官制對等起來!
「我知道,副總兵。」朱慈烺善意地接過話頭:「我還知道他是闖賊前營統領。」
行軍打仗早在西周時就有保密意識,姜子牙所創「陰符」以傳遞號令,可以說是最早的軍事密碼。到了戰國時代,保密範圍甚至一度擴大到了統帥——秦趙長平之戰,秦軍就有「敢泄武安君為將者斬」的軍令。
然而三千年來,更多的將領對於保密工作並不十分重視。尤其是有些人名利心重,但求聞達於諸侯,打下個縣城也生怕別人不知道,一定要將自己的大名宣揚出去。所以朱慈烺剛進河南,闖賊麾下大將的名錄和分屬便已經送到書案上了。
陳德嘿嘿笑了笑,額頭上已經是一片冷汗。他從父親那邊聽說皇太子不是個「易與」之人,說人話便是這人不好相處。讓臣下這麼評價,可見這人得多麼難相處。不過現在看來,太子殿下倒是十分平易近人,架子還沒那些督撫大。
「聽說就是你射瞎了李自成的一隻眼睛?」朱慈烺問道。
陳德對這個問題已經回答了不知道多少遍,當下按照父親幕友交代的標準答案道:「托聖上洪福,僥倖得功而已。」其實這話也不光是套話,而是事實。
當時站在城頭朝城下射箭的並非只有陳德一人,還有一群人並排而立,都用的是長箭重弓。一輪齊射之後,李自成中箭落馬,被左右親兵救回。當時連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哪裡知道是誰射的?只是因為這排弓手中地位最高的就是陳德這位總兵之子,故而功勞就算在了他頭上。
這也是陳德自小就有善射之名,所以大家也覺得多半就是他射中的。
陳德其實很清楚,當時站在他身邊還有個名叫謝三的鄉勇弓手,用的是與自己一樣重的弓,射術也十分了得,事後有人嚼舌根,說陳德仗勢搶了謝三的功勞。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射中李自成的那支箭上沒有刻字,憑什麼認為就不是自己射的?當時自己也是瞄準了李賊的額頭。陳德對此絲毫不以為然。
「看來你射術果然了得,能演示否?」朱慈烺來了興致。
雖然他想建立全火器營,但這兩天的雨水澆滅了這份狂熱,不得不接受明軍在未來一段時間裡,仍舊是以弓箭手為遠程主力兵種的事實。一來是火藥保存技術不過關,容易受潮。二來是火繩槍在雨天基本沒法用,只有得換裝燧發槍之後才能考慮大規模配備火器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