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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使者還沒結束自己的演說,十餘個年輕氣盛地麻豆人已經跳了起來,抓起自己弓箭短矛,從喉嚨中發出狩獵時驅趕動物的「嗬嗬」聲。
這是戰爭的威脅。
「如果你們不願意被藍眼人奴役,當他們苦力;不願意被新港人欺凌,任由族人被他們出草。你們就該站起來,把他們趕走,殺掉!拿他們的人頭祭祀你們的祖先!」使者絲毫不懼,面對越來越多的「嗬嗬」聲,慷慨激昂地演說道。
「他們有邪術。」一個老祖母嘶啞的聲音壓制了族人憤怒的吼聲。
「我們祖先的兄弟也會這種法術。」使者昂然道:「他們能夠打敗藍眼人,這是我們太陽王親眼所見。他渡過了大海,去到了祖先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老祖母遲疑地看著使者,分析這話里的可信成分。從古老的傳說中來看,自己的祖先遷徙而來時,這裡並不是四面環海的海島,或許真有族人留在大海對面,分別至今。
「我們只能出五百個戰士。」老祖母與其他老年婦女們低聲商議了片刻,終於開出了自己最大的支援力度。
「你們只要幫忙運東西就可以了。」使者得意道:「為了表示兄弟之族的誠意,他們會和你們一起消滅你們的仇人——新港人。」
誰都不記得麻豆人與新港人是何時結仇的了。或許也是某次不經意間的出草,某一方搶了對方的獵物,然後互相獵首,成了仇家。
按照島上原住民的習俗,每次獵首之後,在用獵物的首級喝血酒時,都會說上一段:之前咱們有仇,但飲下這口酒,大家的仇怨便消失了……諸如此類的廢話。實際上沒人會相信,而且報復會來得越來越快,越來越迅猛。
以麻豆人和新港人的技術能力,兩個村社就算互相獵殺一百年,都未必能打破平衡。然而荷蘭人到來之後,與新港人結成了同盟,麻豆社頓時陷入了被宰割的境地。在麻豆溪事件之後,荷蘭人發動了四千五百人的大部隊,連同新港人的兩千人,幾乎將麻豆社徹底消滅。
麻豆社只能投降,與荷蘭人簽訂了麻豆協議,成為荷蘭征服島上原住民的藍本。
在大肚國的幫助之下,麻豆人答應加入漢人與大肚國的陣營,條件就是日後漢人不能干涉番人內部事務,不能徵收人頭稅,不能強征勞役,還不能拉偏架——除非偏向麻豆社。
皇太子慷慨地滿足了麻豆社提出的所有條件。
崇禎二十一年二月十三,海面上浪高風疾,五十餘艘戎克船出現在了南台灣沿海。早就等候在此蕭壠社番民按照與麻豆社的約定,點起了篝火,引導戎克船放下小船,讓船上的大明近衛第一軍第二師先頭部隊登陸。
這支先頭部隊一共有四個千總部近五千人,在緊張的傳運之後,隊伍登島,建立了灘頭陣地,同時運送包括火炮在內重火器上岸。
番人們從未見過這麼多人如此安靜的幹活,簡直懷疑他們是否真是活人。
在一晚上的緊張勞動之後,第二師先遣營終於整隊集合,在番民的幫助下前往麻豆社的領地。
王家康作為第二師副師長,是這支先遣營的指揮官。在三個時辰的跋涉之後,王家康看到了麻豆人的村落,比他想像中的要大許多。他想像中的村落大約只有十來戶人家,顯然有些小瞧原住民的文明程度了。
「報告長官!各千總部集合完畢,應到四千八百六十七人,實到四千八百六十七人!」參謀官高聲報導。
王家康解開軍裝鈕扣,一如既往地淡定道:「換裝。」
換裝命令下達之後,整支部隊很快就變成了原住民彩色短衣。這些大明製造的臨時軍裝,讓麻豆社的番民們看得眼睛發直。雖然每個人身上穿戴的都是他們的服裝,但這麼多人都穿得一模一樣,卻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即便那些藍眼人,也沒有如此整齊壯闊的軍容。
……
「歐福瓦特閣下!」一個書記員衝進了台灣長官官署,整張臉脹得通紅:「閣下,北面土著向我們的貿易站發動了進攻!」
「有我們的人受傷麼?」歐福瓦特抬起頭,並不以為然。
在台灣的荷蘭人很少走出城堡的保護範圍。
「沒有,閣下。」那位書記員呼吸急促道:「但是閣下,他們洗劫了貿易站,那裡有三千張待運的鹿皮。」
「他們洗劫鹿皮幹什麼?」歐福瓦特更加疑惑了。這些鹿皮對土著而言價值有限,而且他們只能用這些鹿皮與漢人交換布匹、銅器、糧食。如果他們襲擊了貿易站,漢人肯定不願意為一批貨物付兩次錢,那麼他們又能賣給誰呢?
不過很快,另一個念頭衝進了歐福瓦特的腦中:這是另一撥漢人在煽動土著鬧事,就如十年前的虎尾壠社事件。
虎尾壠社事件起因於荷蘭人擴大狩鹿範圍,而虎尾壠社正是有名的梅花鹿聚集地。
此地本有漢人與番人雜處,收購鹿皮、鹿肉等商品。為了抵禦荷蘭人對原料市場的侵占,漢人與虎尾壠社的原住民一起對荷蘭人,以及荷蘭人陣營的漢商進行了攻擊,並殺死了三個聯合公司的荷蘭籍員工。
——這次的襲擊與當年的情形無比相像,一定是漢人奸商的陰謀。
歐福瓦特心中漸漸騰起一股怒意:遲早有一天要斷絕這些漢人的商路,教他們學會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