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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確定陳名夏是否真的得到了善待,而且朱慈烺也不可能真的給陳名夏一個高官厚祿的待遇,否則就違背了人力資源管理原則中:內外公平。而且物議洶洶,萬一有人口無遮攔捅破了「千金買骨」的窗戶紙,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所以詩集就是一個不錯的道具。
明朝是詩詞大興時代,雖然精品極少,但數量上卻遠勝唐宋。官員送往迎來,做幾首詩詞屬於基本套路。如果聚會來的士人多,詩詞數量自然就多。
主人家將這些詩詞編為詩集,刊行於世,與其說是在炫耀眾人的詩詞文采,不如說是炫耀聚會規格。所以拿著厚厚一本主題明確、作者眾多的詩集,足以證明陳名夏受到了極高禮遇。而這些與會作詩的官員,也都為朝廷做了背書——官場上是沒人會去為一個註定要倒霉的傢伙捧場的。
這本名為《歸南集》的詩集以最快速度傳到北京,再次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
第364章 欲牽青色上柔枝(7)
「我大清哪裡對不住這些人!忘恩負義的豬狗!」多爾袞撕扯著新到的《歸南集》,重重扔在地上,又跳上去踩了幾腳,終於耗盡了全身力氣,氣喘吁吁地站在原地。他現在有些後悔接手濟爾哈朗留下的亂攤子了,一邊是族人強烈要求加重刑罰,一邊又是漢官的逃亡。
如今已經到了每天都有漢官突然消失的狀況,而且還都是有資格上朝的高官,至於下面六七品的卑官更是不知道逃了多少。
在原歷史劇本中,緝捕逃人法是在占領江南之後發布的惡法。那些逃人總不能逃出海外去。而現在大明還有半壁江山,全面與清軍占領區域接壤。外有明軍接應,內有金鱗會和保護傘宋弘業,逃亡成功率自然要高出許多。
蘇克薩哈和武拜侍立在階下,相對無語,不敢在多爾袞氣頭上勸他。尤其是蘇克薩哈,本來就反對多爾袞重新出來執政。在他看來,滿清寧可退出關外,也要先將內部一統,誠如當年黃台吉的套路。只有自己坐穩了帝位,八旗一心,才能入關圖謀天下。
然而在到嘴的肥肉麵前,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理智捨棄的。
八旗入關不過半年,許多年輕子弟都已經不願意披甲從軍,而希望能夠做官。對於弓馬立國的滿洲人而言,這無疑是自毀根基。然而那些求著做官的滿洲子弟也沒說錯:總不能一直讓那些靠不住的南蠻子治理百姓吧?
這話雖然也對,但如果滿洲兵力不足,幾十萬綠營和漢軍,難道還會乖乖為他們打仗?所以無論是濟爾哈朗還是多爾袞,都不可能答應這點,而是再三強調:滿洲諸申只能從軍。只有力不能及、體弱不堪的諸申,才能從學為官。
這種得罪人的話,現在都得多爾袞來說,因為濟爾哈朗已經帶著兩黃旗和兩白旗的力量往陝西去了。
「傳命愛星阿,讓他看好那些漢官!」多爾袞虛弱無力道,整個人都癱坐在椅子上。他自己也不相信愛星阿能看住大門,那些北京的地頭蛇不知道藏了多少暗渠,隨時能夠將人從城裡偷出去。
「主子,奴才覺著,這些蠻子實在靠不住。」武拜上前道:「咱們人口也實在太少,不如,把人全都送到關外去,看誰還能跑得了。」
多爾袞眼中射出一道凶光,泛起殺氣,嚇得武拜連忙將頭埋了下去。他道:「這話休得再提!這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咱們要走麼!如此一來,人心渙散,誰還肯賣命!」
武拜連忙請罪。
蘇克薩哈道:「主子,武拜雖然思慮不周,不過咱們也的確人太少。原本以為明朝那些蠻子膽子小,只要咱們打出『為明討賊』的旗號,他們就會跟咱們站在一邊。現在看來卻是錯了。反正咱們已經占下了陝西,不如跟李自成聯手,到時候以黃河為界,但凡南面的地方都給他。」
多爾袞微微思量,道:「這事不忙,讓濟爾哈朗把攻勢放緩些,看李自成與張獻忠誰家贏了再說。你剛才說了『為明討賊』,倒是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蘇克薩哈不知道多爾袞想到了誰,躬身侍立一旁。
「我這兩天總覺得明朝定的漢奸名錄有些問題,剛才突然想到了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多爾袞撐著扶手站起身,走了兩步,猛然回頭道:「是洪承疇!這上頭為何沒他名字!」
蘇克薩哈一愣,道:「殿下,這份名單若是因為十三日收糧而起,那麼洪承疇在南路領兵……」
「不對不對!」多爾袞搖頭道:「孫之獬、金之俊官不甚高,與十三日收糧也是無涉。為何他們名列其中?洪承疇為大明所叛將帥中地位最高者,在我大清又是出謀定策之輩,沒有他實在說不過去。」
蘇克薩哈道:「主子,就怕是借刀殺人之計。」
多爾袞仰頭閉上了眼睛,仔細回憶起自己所知道的關於洪承疇的每一副畫面。在他的記憶里,先帝黃台吉有一天訴說自己入主中原的志向,各旗武將紛紛表態,要為陛下破關而入,攻下大明江山。然而黃台吉卻是冷笑道:「就靠你們?你們就像一群瞎子,連入關的路都找不到呢!朕倒是得了一個嚮導,引朕入主中原的嚮導……」
那嚮導就是洪承疇!
多爾袞也知道,黃台吉之所以不重用洪承疇,就是因為此人太過鋒銳,只有時機成熟時才能啟用。去年明朝國變,正是大清千載不遇的大好時機,也的確如黃台吉所預言的那般,洪承疇在入關前後出謀定策,迅速打開了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