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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遇知又道:「不妨問問殿下,拿天下孝道來換四川一省,是否上算,想必殿下是能做出這個取捨的。」見眾人不語,李遇知這才拿出了首輔的架勢,道:「《稅法草案》修訂稿還要儘快呈給殿下,再有,這東虜送來的國書,咱們也得儘快送去太原。」
崇禎十八年四月二十九,一隊東虜使者在明軍的押送之下進了濟南城。除了所謂的「正使」是滿洲鑲白旗人,其他都是投降的漢官。這種配置足以說明多爾袞心存猜疑,不敢派出真正的心腹來冒險。
多爾袞在「國書」中再次強調了大清入關乃是為大明討賊平亂,絕無半點非分之想。如果說之前多爾袞還在「國書」中要犬吠幾句,抱怨大明不識好人心,那麼這回的「國書」中已經是充滿了哀憐,再沒半點張狂之色。
「九酋書信中,無非就是開運河換百姓。」蔣德璟道:「可呈御覽?」
蔣德璟還是牢牢抱著忠君的原則,雖然知道皇太子主事,但還是認為應該由皇帝拿主意。尤其是《稅法》問題上,他與皇太子有著明顯的分歧,難免與皇帝更貼近了幾分。
其他三位閣老直接忽視了進呈御覽的話題。孫傳庭道:「運河一開,百姓未必得救,東虜卻肯定是得救了。」
「現在東虜騎虎難下,就算退回關外,也是元氣大傷,士氣難振。」吳甡道:「說不定還會分崩離析。」
在座的四位閣老都是朝廷重臣,卻直到皇太子主事之後,他們才意識到「情報」竟然可以做到這般細緻的程度,也才真正具有分析敵人內部矛盾的能力。若是讓他們講講黃台吉執政時候的東虜,他們肯定會一片茫然,沒有半點概念。然而現在北京城中,東虜的每一次朝會上誰說了什麼,他們都能在五日之內拿到線報。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點最好,其他三人都能理解吳甡的論斷,沒有任何疑議。
「國書肯定得由殿下來回,」孫傳庭回到了問題的根源,「關鍵是內閣該給出一份怎樣的票擬。」
內閣最初只是個秘書機構,之所以能夠奪權,正是因為「票擬」的存在。雖然從法律而言,皇帝可以完全不顧「票擬」,以中旨行事,但結果肯定會遭到群臣抵制,再被六科給事中封駁,丟人現眼,貽笑百年。
在三楊主政時期,以及弘治、嘉靖、萬曆諸朝,只要首輔強勢,票擬就能直接轉為皇帝的「御批」。
想當年景泰帝欲易立太子,甚至得先行賄賂內閣大臣,才讓手詔成功地換成了票擬。
崇禎一朝中旨凌駕票擬,還得感謝天啟時候的魏忠賢擅權。後來文官操守盡喪,後期的閣老根本不願承擔責任,聲稱「只為票擬,不為宰相」,馮元飆因此而直言說:「夫中外之責,孰大於票擬。」
現在國家既然還設立內閣,無論皇太子如何強勢,甚至是將皇權握在手中,但票擬大權仍舊是內閣的。大明有君尊臣卑,但絕對不可能有滿清那般主命奴從。
現在絕不是遏制君權,擴張臣權的時候。所以票擬的定稿,非但要符合大明社稷的利益,還要符合士大夫的價值觀,最後才是讓皇太子能夠認同。
內閣中,蔣德璟年輕聰明,孫傳庭狠辣果敢,吳甡老謀深算,李遇知大智若愚,四人各展其能,商議良久,終於拿出一份在各方面都過得去票擬,命舍人謄抄之後封印送往太原。
簡單來說,內閣的意見是:不同意開運河,但允許「因糧換人」,在固定的地方以固定的糧食換取百姓。
快馬在濟南、太原跑了個來回,帶回來的批語卻是:東虜乃建州叛民,不當以國論。國家可受其降書,誅殺首惡,寬宥平民。此。烺。
如此看來,在這個問題上皇權和臣權就此發生了衝突。不過這種事不同於關切自身利益的《稅法》,所以沒有拉鋸討論的價值。李遇知與吳甡兩人很快定下基調,以皇太子令旨重新票擬,走完了法定程序,交由司禮監送呈皇帝御批。
崇禎帝知道這是朱慈烺的意思,慣性地提筆了寫了「可」字,然後才細讀起來,權當消遣。
第395章 東家西家罷來往(5)
崇禎十八年五月,太原行轅遷到了真定府,由總訓、總參、第一師參謀部組成了真定行轅,負責北線戰事。在有了整個河南作為後盾之後,更多的民力被利用起來,每過一天都有新的進展。
蕭陌和蕭東樓雙雙趕到行轅,請求覲見皇太子。不同的是,蕭陌好整以暇,來得從容,蕭東樓卻是風塵僕僕,顯然是得到消息後星夜前來。
蕭陌此來有報功的打算。洪承疇將進攻重點放在了真定和深州一線,都是近衛一師的防區。一師在大量裝備火器之後,遠程攻擊的短板得以彌補,越發像一塊布滿了鐵釘的盾牌。可以說,清軍的每次進攻都像是在送人頭,讓蕭陌的戰績越發輝煌,但他們仍舊樂此不疲。
蕭東樓卻是來請求擴編之事。近衛三個營,一營和三營已經擴編成了一師和三師,惟獨二營仍舊是營的編制。這讓二營的將校心中頗為不甘,但是整訓出來的新兵有限,二營在北線一直沒有成為敵人的主攻方向,按照總參謀部的邏輯:任務越重,配置越高。擴編的事自然一推再推。
蕭陌和蕭東樓在行轅大營外見面的時候,兩人都保持了起碼的禮節。不過剛剛坐下來沒一會兒,蕭東樓就忍不住找蕭陌的茬:「將軍這頭髮可理得真好,半點都看不出來是理過的。」他說著,一巴掌抹下了頭上包巾,露出讓寸許長的頭髮,以此表明自己對皇太子的追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