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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劉若愚道,「此賊要私逃外出,死不足惜,不過到底是朝廷命官,無罪而斬,恐怕不好向皇爺交代。」

    「呵呵呵,」朱慈烺忍不住笑道,「你忘了袁崇煥的事?」

    崇禎皇帝被史書畫成了一個怯懦、多疑、刻薄、讓手下背黑鍋的人物。去年陳新甲的被殺就是鐵證。然而沒有一個文臣史官願意全面地看一眼崇禎皇帝的心路歷程。這個胸懷小清新的文藝青年,最初是很敢於任事,承擔責任,用人不疑的。

    甚至到了打落牙齒往肚裡吞的地步。

    比如袁崇煥殺毛文龍。

    後世常有人為毛都督叫屈,責怪袁崇煥自壞國家干城。

    事實上,崇禎皇帝在拿到了袁崇煥的請罪奏疏時,氣憤得將御案上的筆墨紙硯一把捋落地上,破口大罵。結果呢,因為信任袁崇煥,為了不讓遼東產生大的動盪,崇禎只能捏著鼻子認了,順便還把這個黑鍋自己背了。

    毛文龍是誰?那是崇禎視作干城能將的正一品大都督,掛將軍印,賜尚方寶劍的平遼總兵官。

    一個七品的知事,與一鎮強藩,孰輕孰重?

    一個擅殺的外臣,與東宮太子,孰輕孰重?  

    第47章 老蟬嘶作車輪聲(2)

    「水心!東宮出事了!」

    項煜剛回到家沒多久,就有同年好友急沖衝過來報信。他乍一聽道「東宮出事」,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並非驚懼,而是激動!

    這就是不敬賢良的下場啊!

    理智很快又回到了頭腦之中,項煜振聲道:「我才從東宮外邸回來,東宮能出什麼事?恐怕是訛傳吧。」

    「東宮侍衛殺了通政司知事陳嘉寶!」

    「什麼!」項煜拍案而起,聲音中帶著驚喜:「竟然有這種事!」

    擅殺朝廷命官!這是什麼樣的跋扈行徑!東宮侍衛竟然連官都敢殺!皇帝還沒這個權力想殺誰就殺誰呢!

    皇明雖然不像大宋那樣將不殺士大夫掛在嘴上,但二祖之後,真正被殺的士大夫並不多。真要算起來,崇禎帝的辣手恐怕都能拍得上號。

    然而即便如此,身為官員,也不是太子可以擅殺的。這是在向整個文官集團挑戰,如果今天有人無辜受戮,那日後誰還能安心做官?難道又要回到太祖高皇帝那種恐怖統治之下麼!

    項煜高喊一聲:「備墨!」那神情頗似武將披掛,鬥志昂然準備出陣。  

    一桿尺寸彤管在手,項煜神氣一振,宛如名將持劍,胸中布陣,指點沙場。他微微閉目凝神,聞到空氣中漸漸盪起墨香,呵筆鋪紙,去過青竹臂擱,墊在小臂之下。手腕一轉,逆鋒起筆,中鋒力透紙背,一時間只有毫鋒過紙之聲。

    「臣蒙聖恩,得除少詹事以來,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唯期不負今上所託,克忠克勤,善培國本。然則,或有以跋扈、穢亂之罪坐春宮者,初聞之下豈不駭然?細究密訪竟果有其事。此臣聞之則痛心疾首,見之則不忍睹視。想惠文犯法,而以趙虔坐罪,此古人保國本而糾正行也。纍臣職守詹府,焉能脫罪自清?故請陛下嚴明法紀,賜臣死罪。」

    項煜一氣呵成,文不加點,只覺得自己這個破題實在高妙,豪情更生,鋒回筆轉,又寫道:「臣豈惜一死哉?然則東宮之誤,首在陪臣!崇禎十五年十月十七,聖上日講完畢,與諸臣論及東宮講學之事,乃親筆手書《欽定官屬約八條》,其曰:不得離間親親;曰:不得結交有司;曰:不得誑嚇紿誘;曰:不得擅作威福;曰:不得言動非禮;曰:不得關防欠肅,以及內外當別、出入當謹。」

    「此事至今不過經年,臣當時得忝末席,音猶在耳。而如今婦寺溝通,外臣內居,穢亂之污,豈得輕脫!想太子年少,性如璞玉,純純不知人事,正被田存善所誤,其大恨何以加哉!臣請斬田存善,以明內廷清靜!」  

    「庶子吳偉業,其罪同焉!吳氏本鼎甲之才,聖恩浩蕩,逐年拔擢,然則巴結內侍,以外臣之分而出入內禁,見過不糾,一味縱容,誠閹黨之流毒,名教之罪人!若不斬此等奸佞小人,逆案之獠必於鬼蜮之中竊謀復起!……」

    ……

    詹事府已經成了翰林官的遷轉官,也可以理解成是翰林院多掛了一塊牌子。無論是項煜還是吳偉業,抑或是李明睿,都仍舊在翰林院裡的上班。在這麼個大院裡,有個風吹草動很快就會傳開,根本沒有秘密可言。

    擔任「風」這個角色的,便是那些入流不入流的書吏文辦。

    官員們常說「風聞」,其實說的就是從文吏那兒聽說。

    「李老爺,聽說項煜回來之後就在寫奏疏要彈劾東宮那邊呢。」一股風吹到了左中允李明睿耳中。

    「此言當真?」李中允並不深信。風言風語固然有成真的時候,不過概率卻是五五開,不能不信也不能盡信。

    「早就傳開了!恐怕也就只有您還不知道呢。」那股風繼續吹著,「說是項煜去東宮外邸求官,結果吳偉業從中下了黑手,讓他被太子趕了出來,故而積怨在心。剛好東宮侍衛在戒嚴的時候殺了通政司的知事,再加上吳偉業跟太監、宮女混在一起,他便以此為由頭,要彈劾吳偉業結交內寺,穢亂宮禁。」

    李明睿自從那次背後說太子壞話被抓住,一直不敢露面。若不是當今聖上春秋鼎盛,說不定他早就請求外放了。雖然小節有虧,但他到底是大員所薦的「能吏」,腦中一轉,心中已經有了分寸,暗道:吳偉業也就是寫詩作文的材料,別說他與項煜沒有過節,就算真有過節也下不了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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