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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還有一個經筵講學不輟的太上皇,估計也會站在劉宗周一邊。
「陛下,聖主執國,王、霸之道不可偏廢啊。」劉宗周放低了聲音:「如今陛下霸道遠勝於王道,恐非國家社稷之福。」
「經筵之事再議吧。」朱慈烺道:「等忙過了這陣,空閒下來再做安排。」
「陛下,」劉宗周又道,「皇太子殿下也快到了可以出閣講學的年紀,宜早做安排。」
「還早吧,不是應該十歲麼?」朱慈烺道。
「皇太子出閣講學的年齡並未有定製,從如今開始銓選春坊官、日講官、主講官,時候也就差不多了。」劉宗周道。
朱慈烺點了點頭,道:「如今已經在啟蒙了,由黃道周教皇太子字書。對了,黃道周在傳授皇太子字書時夾雜議論,這樣做合乎禮麼?」
「是何等議論?」劉宗周問道。
「有些孟子的話。」朱慈烺道:「朕擔心皇太子一知半解,恐怕日後存了誤見。」
劉宗周沉吟片刻,道:「陛下,識字習書本就會牽涉元典,尤其幼童,多半是從《論語》、《孟子》啟蒙。黃道周雜講孟子固然不妥,但也情有可原。臣以為,或許可以提前讓皇太子出閣講學,以免偏聽。」
朱慈烺微微點了點頭,道:「請先生題本來,推薦些才品超絕的好先生。」
「臣遵旨。」劉宗周點頭應諾,又補了一句道:「論人品學識,黃道周其實就是極佳的人選了。」
朱和圭還不知道自己新一階段的人生已經展開,猶自沉浸在國子監里的新奇景色,又對泮宮周圍的池水格外感興趣,嚷著要叫人放養大錦鯉。
朱慈烺跟在朱和圭身後,看著兩個小火者左右躬身圍著兒子,突然覺得有些不妥。人如果從小就備受呵護,抗壓能力會過弱,無法承擔重任。
大明皇家可不是李唐,廢太子像過家家似的,說殺就殺……
「叫他們過來,」朱慈烺對王承恩道,「讓皇太子自己玩。」
所有人臉色都有些走樣,惟獨劉宗周還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淡然神色。
「這么小的孩子,若是磕到碰到如何是好?」段氏急道。
朱慈烺沒有理會,只是站定遠處,看兒子在那邊研究一塊樹皮,時不時還要小手去剝一剝。
宦官驚恐地退了回來了,留下皇太子一人。
朱和圭好奇地抬起頭,見身邊沒了那些跟屁蟲,頗有些奇怪。他很快又看到了父親面帶微笑,似乎是在鼓勵自己,便大大方方回了個笑臉,繼續玩弄起那塊半脫落的老樹皮。
「髒不髒……」段氏擰著眉頭。
「小時候不玩,長大了會呆笨的。」朱慈烺道:「看起來是在瞎玩,其實也是他們在接觸這個新奇的世界,最好還是不要打擾他。」
朱和圭專心致志地剝下了那塊乾枯樹皮,又研究了一會兒裡面的新皮,回頭看了一眼父母,撒開腿跑向另一棵樹,繼續自己的樹皮研究。
皇帝和皇后與一群隨行人等反倒成了他的跟班,保持著距離,看著他玩。
劉宗周本來還想請皇帝去旁聽一節經義課,但從皇帝陛下剛才的反應來看,恐怕也聽不懂國子監程度的授課,只得打消了這個念頭。
噗通!
正在奔跑中的朱和圭沒有注意到地面上淺淺探出的樹根,完美地張開雙臂撲倒在地,下巴磕在地上,再抬起來的時候已經滲出了一抹鮮紅。
帝後這邊頓時大驚,王承恩哭喪著臉就要衝上去,卻被皇帝陛下劈手抓住了衣領,用力一拽,竟一屁股坐倒在地。
朱慈烺這出人意表的一手,讓所有人都震驚莫名,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朕去看看,你們別管。」朱慈烺說著,緩步上前。
朱和圭瞪大了眼睛趴在地上,良久才見父皇走了過來,終於咧嘴大哭起來。
朱慈烺走到兒子身邊,緩緩蹲下身,用手指點起兒子受傷的下巴,側首一看,只是擦破了點皮,並沒什麼大礙。
「你怎麼摔倒的?」朱慈烺等兒子的哭聲漸息,出聲問道。
朱和圭回頭指了指了絆倒自己的樹根,面帶淚珠道:「被它絆倒的。」
「它?它在這裡一動不動躺了幾十年,怎麼會絆倒你?」
「我跑過來的時候,它就絆我了。」朱和圭作勢又要哭。
「我看得很清楚,它沒動,是你踢到它了。」朱慈烺臉上一板:「快起來,向它道歉。」
朱和圭心中頓時大為委屈,嘴巴一咧,眼淚在悲愴的哭聲伴奏下又淌了下來。
段氏也跟了上來,心疼道:「有什麼等會再說,先抱起來吧,地上多涼啊!」
朱慈烺沒有理會,只是不許別人靠前,更不許有人去抱他。
朱和圭趴在地上,胸腔又一直受到壓迫,很快就哭得沒力氣了。他自己也不舒服,終於爬了起來,喘口氣,準備休息一下再哭。
「道歉。」朱慈烺提高了音量。
朱和圭看著嚴肅起來的父親,微微有些退縮,卻還是沒有向樹根道歉。
「道什麼歉啊,這樹根又不知道。」段皇后走向兒子,要去看看兒子下巴上的傷口。
朱慈烺猛然站了起來,攔住了皇后,居高臨下對皇太子道:「自己的過錯就要承擔,跟他道歉!說以後再也不踢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