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頁
「太廟不是問題吧。」
朱慈烺坐在崇禎、周后、張後三人面前,就如同被審問的囚犯一般。當然,這已經是考慮他一路疲憊特賜的恩典了,照規矩他應該站著回答父母和伯母的問話。
「咱們不是把神主牌位都帶出來了麼?」朱慈烺很認真道。
「在濟南再建個太廟供神主麼?」崇禎反問道,顯然是對兒子不明禮法的嘲諷。現在他只有在文學、禮法、經義上才能找回作為父親的自尊,對於博物、格致、軍事、武備、政治……方面,他已經徹底放棄了與兒子進行比較。
「找間殿堂把神主供上不行麼?」朱慈烺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從父皇母后皇伯母漸漸糾結的臉上,他知道自己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對祖宗不敬。」崇禎從牙縫裡擠出五個字。
——真不好意思,我對祖宗沒什麼概念啊。實際上個人覺得太祖世祖確是雄主,仁宗宣宗也是明君,不過越到血脈近的祖宗就越讓人覺得有點幼稚啊。相比之下倒是皇伯父很有點政治智慧……當然,這只是錯覺。
朱慈烺坐在繡墩上,不自覺地神遊物外,又開始掛念起河南的整治工作。
大明官軍從東到西走完一圈,各州縣都是望風而降。如果不希望李闖打過來的時候那些人再次降過去,就必須儘快完成剿匪工作,讓百姓安定下來。這些工作雖說有下面的基層官員負責,但上司如果不盯著,肯定會出各種問題。
出問題還不是最可怕的,怕的是下面執行者一時頭腦發熱去掩蓋問題!
「春哥兒,你皇父在跟你說話呢!」周后提高了音量。
「啊?兒臣該死,剛才竟然有些恍惚。」朱慈烺連忙謝罪。
崇禎這才臉色稍霽:「你是累了,幾千里路這麼跑下來,難免如此。」他本想讓兒子下去休息,但是想到這麼久不見兒子,如果貿然宣退,妻子肯定又要不悅。
朱慈烺提了提精神,道:「父皇,母后,皇伯母,兒臣還是希望能在上元節之前大婚。」他停下看了看三人的反應,給他們消化的時間,然後才解釋道:「開春之後,各地都要進入春耕春種,河南是新近光復之地,兒臣恐怕還得坐鎮開封或是洛陽,以免縣官們做事失了分寸。再者兒臣聽聞左良玉日夜咯血,恐怕大限將至。故而安定楚鎮也是一樁要事。兒子坐鎮河南,反應起來也能快些。」
「派個督師如何?」崇禎皺眉問道:「你若是擔心何騰蛟制不住楚鎮,袁繼咸就在九江,可以讓他去武昌。」
何騰蛟是湖廣巡撫,從十六年冬任職至今一直在左良玉軍中,與左良玉相處甚歡。按照原歷史劇本,左良玉起兵東進「清君側」,何騰蛟簡直就是半推半就。再看後來他為了爭奪光復之功,親手挑起南明軍內訌,喪盡反清復明大好局面,可見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人。
至於袁繼咸,如今正總督湖廣、江西、應天、安慶等地軍務,駐節九江,左良玉的確算是在他麾下。左良玉東進時,他親身入營勸阻,後被軟禁。左良玉病死之後,其子左夢庚投清,將袁繼咸獻給清廷。袁繼咸拒不投降,慷慨就義,留下銘文:「大官好做,大節難移」,其忠烈得以與文天祥、謝枋得並列。
不過忠臣未必是能臣,就算袁繼咸是能臣,手裡沒兵也一樣壓不住左良玉。前前任督師湖廣的丁啟睿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若不是他跑得夠快,早就被左良玉坑死了。
「要壓制楚鎮恐怕非重兵不可。」朱慈烺搖頭道:「而且兒臣並不看重何騰蛟此人。他身為湖廣巡撫,湖北只留有武昌卻不知促兵進取;湖南尚在官兵手中,他也不去屯糧安民以供軍需。兒臣以為這種人該算是庸官了。」
如果是以前,崇禎帝肯定要忍不住說一句「小兒之見」。然而現在他身在山東,一路上也算是見識了光復之後百姓安定的生活,加上今年隆冬時令,濟南街頭竟然沒有「路倒」。暗中派出去查訪的太監也說城外化人場不見煙火,可見東宮在地方治理上的確卓有成效。
「你既然如此說,湖廣巡撫可有人選?」崇禎皺眉想了想,終於道:「地方州府官員,你大可著吏部任免。」
「父皇,如今要選用好官,實在不易。」朱慈烺無奈道:「光是河南一省,所用官吏就已經捉襟見肘了。」
「對了,」崇禎道,「明年雖然不是大比之年,但如今國家需要人才,莫若仿庚辰年故事,開取特用科。」
「這些進士於兒臣卻無大用。」朱慈烺搖頭道:「不過明年找個由頭舉行恩科,倒是能夠收天下士子之心。」
對於天下讀書人而言,科舉比娘老子都重要。
如今大順、大西也都在舉行科舉,強迫讀書人與試,然而應試者寥寥。有些人甚至故意寫得狗屁不通,生怕被取中。為此李自成和張獻忠都殺了不少有氣節的士子。由此也可得見,大明進士這塊招牌還是很堅挺的。如果在這個時節上再開一科,敵占區的舉人多半也會趕來赴試。
「對啊,莫若連鄉試也一併開了。」朱慈烺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凡是北直生員可以來濟南應試;山西、陝西的生員可以到開封、洛陽應試;四川生員可到湖廣應試。不管來多來少,只要有人肯來,就是朝廷的收穫。」
崇禎微微點頭,道:「只是由頭卻不太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