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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些來自南方的基層官員,在用人不足的情況下,理所當然地想到一點:既然北人不夠,為什麼不能用南人呢?就算江南本地的官府不支持,大可以委派欽差,在各府縣鄉鎮村寨設立募兵點,直接將人拉走。
朱慈烺深感這也是個辦法,予以採納,開始徵募南兵。
在原歷史時空中,此時江南諸省的「奴變」已經到了噴涌的臨界點,這場募兵正好為不願世代為奴青壯提供了一條出路,讓他們進入軍中,憑戰功闖下前程。同時因為皇太子本人對戰士的看重,若是身在奴籍的壯士參軍,其父母子女登時脫離奴籍,定立戶口,成為平民。
至於因此受到影響的權貴之家,皇太子也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訴訟。
明代有律有例,律是不變之常法,例卻是針對一時情況的臨時規矩,有的來自聖旨諭令,有的來自六部規制。朱慈烺前世的根底就是法學,玩弄法律武器誰人能敵?早就有參軍立籍的條例通發全國各周府縣,那些富戶人家要想打贏這場官司,除非能將朱家從皇位上拉下來。
現在李自成死了,張獻忠跑了,多爾袞都在逃跑,要想揭竿起義也得看看天下大勢。
崇禎十九年三月,第一批南兵在合肥集結,開始訓練。
同月,第一支運輸艦隊從北直、山東交界處的大口河入海口出發,共運載第二師第一、二營共八千餘人,營屬一七式火炮六十尊,前往覺華島。在這支艦隊航行兩日之後,意外地遇到了復州駛出的另一支艦隊。這支艦隊主要運載的是建材和勞工,以及少量的工兵。
原本計劃第二師在覺華島對岸修建營地駐紮之後,遼東師分遣營才會抵達覺華島進行防禦工事修建。然而因為通訊不便發生這次偶遇之後,遼東師分遣營將優先為第二師在大陸上修建營寨,然後退回覺華島布防。
蕭東樓很感謝陳德的配合,他獨自站在船首,任憑海風吹在鐵甲上巋然不動。曹寧和盧翹楚分別搭乘另外兩艘大福船,跟在艦隊後方。雖然特偵營發回了令人欣喜的消息,但誰都不知道到時候站在岸邊的是否會是滿洲鐵騎。
蕭東樓卻很享受這種未知的刺激,甚至還有些許期待。天津防禦戰實在不合他的脾胃,每日裡就是看著乞丐花子一般的東虜衝上來送死,只要有充沛後勤,簡直沒有陷落之虞。而第二師這樣的強軍,理該百里奔襲,浴血陷陣,殺得敵人膽寒!
崇禎十九年三月十二日,一隻浩大的艦隊出現了遼海西側的覺華島附近。早就等在此地的小船紛紛靠攏,將大船上的戰士、物資運上灘頭,建立最簡單的防禦工事,然後開始修建臨時港口。
等在岸上的果然是特偵營派來的人馬,只有十來騎。為首那騎士看上去簡直跟滿洲人沒有絲毫區別,一樣蠟黃的皮膚,颳得發青的頭皮已經長出了一層短短的發茬。一縷中規中矩的金錢鼠尾懸在腦後,被帽子壓得緊貼頭皮。
「我有緊急軍情,要報與將軍知道。」那騎士見了第二師的蕭字將旗,大聲喊道。
蕭東樓正好打馬路過,直直走向那人,道:「我便是蕭東樓,有何事要報我知道?」
兩支隊伍已經確認過了印信,那人見了蕭東樓的盔甲、佩劍、肩章,自然相信他就是第二師的師長。
「報將軍,卑職奉特偵營左營官之命,請將軍速速前往寧遠城。」那騎士喘了口氣,噴著白霧道:「押送百姓的綠營兵兵變,請將軍前往主持防禦之事!」
蕭東樓大為吃驚:「怎麼就兵變了?消息可靠麼?」
「左營官此刻就在城中,已經砍了十來顆東虜的腦袋懸在門口。」那騎士道:「將軍派人去看了便是,左右不過十幾里路。」
「虜兵可攻城了?」蕭東樓一邊問,一邊對親衛道:「傳我令,所有船隻優先載運戰兵。」
「昨日晚間兵變,此刻還沒有虜兵攻城。」特偵營騎士答道。
「就不能等我們到麼?如此倉促。」蕭東樓不滿道,又催身邊親衛:「快去,再去個人,跟他們說什麼都不要,披甲持兵就夠了!咱們到寧遠吃飯!」
——寧遠城可沒吃的啊。
特偵營戰士本想說清楚,卻又覺得得先回答軍官的問題,便道:「此事事發突然,我們趕到時兵變都已經快結束了。至於具體如何,將軍還是去問了俺們營官吧。喔,將軍,寧遠城裡缺衣少糧,今日早上還有十幾號人凍餓而死呢。」
蕭東樓瞪了他一眼,卻沒有更改命令。戰士在船上是沒有自備乾糧的,如果等到弄好乾糧,然後出發,起碼要耽誤一個時辰。第二師可是要重掌天雄軍大旗的天下強軍,寧可餓一晚上也不能貽誤戰機啊!
更何況只要穩固了寧遠城,船上的東西卸下來,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
第459章 星宿煌煌日月光(5)
崇禎十九年,三月十一。
「哥哥,不能再等了!我聽幾個包衣說,這兒就是寧遠城!等過了寧遠就是錦州,那時候就算想反也來不及了!」張翰民鑽進帳篷,對著角落裡的黑影低聲道。
那黑影抬起頭,就著隱隱月光,勉強可以分辨出正是撫寧守備陳一元。他已經脫了形,整個身子像是只餘下了皮和骨頭。這是在路上受了風寒,又缺衣少食,一直不死不活拖成這幅模樣的。若不是他底子尚厚,早就和路邊的屍骨躺在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