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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怕你把我們坦克司的魂給打沒了……」劉肆抹了一把臉,這才看出來隱約的淚水:「這些魂都是我們弟兄一捧血一條命地積起來的呀。」
王翊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陪著劉肆一碗一碗灌著烈酒。
酒之為物果然最適合通情,兩人什麼都沒說,卻像是什麼都說盡了。回到營中的時候腳下都有些踉蹌,精神卻是無比亢奮。
劉肆站在夜幕之下,環視寂靜的臨時校場,仿佛看到自己當年初入營伍時候的樣子。他還能記得自己第一個隊長和身邊弟兄的容貌,只是如今這些容貌卻在酒精的影響下一個個淡入空氣。
「當年跟我站在一起的人吶,現在都沒了啊。」劉肆低聲嘟囔著,眼中流出兩行清淚。
王翊陪著劉肆,也想起了曾經站在自己身邊的戰友,只是三年時間,已經去了大半。都說跟著皇太子不容易喪命,實際上東宮打的許多惡戰,一樣有大量弟兄陣歿沙場。如今坦克司要帶打到遼東去,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夠活著回來。
——我們坦克司不怕死,怕不死!
劉肆的聲音撞擊著王翊的耳朵。
巡營哨兵不知道兩位主官有什麼用意,不敢上前打擾,只是路過的時候行個禮,卻也不見兩人回禮。好不容易等到天色蒙蒙發亮,哨兵才發現兩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從這天起,王翊像是變了個人,操練起來越發嚴苛,對違規士兵的懲處也越發手重。老把總劉肆卻像是消失了一樣,再沒有在營中出現過。
崇禎二十年四月,坦克司隨同本營部隊登上了運兵福船,在戰船的保護之下,借著西北風揚帆起航,側風駛向遼東旅順港。
海船在旅順靠港補給之後,直接駛往蓋州。
蓋州的東虜大軍已經退去。他們已經沒有了與明軍對陣的勇氣,攻打蓋州只是防止明軍在遼東紮根。
照多爾袞的計劃,大軍肯定要從蓋州繼續南下,最好是攻破旅順,但是明軍在蓋州的堡壘群戰鬥力遠超東虜想像,雖然最後不得不棄守,但東虜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無法再行南下之策。
這讓陳德頗為惱火,責怪情報有誤。
三月份收到的東虜情報上,分明寫著攻擊目標是遼西走廊的近衛第二軍,戰略目的是控制大凌河,建立城堡,擴大耕種區。結果東虜大軍在瀋陽集結,到了太子河和渾河的岔口時,突然南下蓋州,打得遼東師措手不及。
「若是一開始就放下來倒也對了,正好一師從東虜身後登陸,讓他們不死也脫張皮。如今一師到了,東虜卻跑了,蓋州這邊只留下了一堆廢墟,大半年的活都白幹了。」茅適站在陳德身邊,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欲哭無淚。
對於一個犯了罪過充軍來的軍官,陳德並沒有計較茅適過往的經歷,反倒待之以禮,讓他出任了遼東師參謀之職,負責作戰、操練。像茅適這樣經驗豐富的戰士,若是真的閒置或是當苦力,那可是暴殄天物。
茅適自己也閒不住,雖然覺得遼東師的兵員有些「弱」,但好歹也是兵,對於弱兵更是傾注了十二分心血。然而遼東師是勞工、苦役打的底子,屬於先天不良,就算後天再努力,終究還是欠了幾分。
別的不說,同等數量的近衛師戰兵負責駐守蓋州堡壘群,絕不可能讓東虜人馬得逞。
退一萬步來說,若是偵察部隊得力,或是參謀部門足夠精細,這一仗也不可能打得如此窩囊。
第544章 幾度戰血流寒潮(2)
宋弘業頂著遼東春天略帶涼氣的風,騎在馬上。
雖然多爾袞的確在對外宣稱和實際行動之間耍了個花槍,但對於宋弘業這樣級別的漢臣,仍舊可以毫不費力地取得真正的情報,而他也的確一如既往送了出去,所以他很奇怪遼東師的反應。
「總算是安心了。」多爾袞雖然損失不小,但也算是收穫不小。蓋州一地的明軍抵抗之心堅定,但戰鬥力與天津、寧遠相比相差太遠。
他們甚至沒有在撤退之前焚毀存糧和器械。
這簡直有違明軍那本著名的《操典》。按照明軍操典的要求,在被迫撤退的時候,要將所有隨身器械之外的軍資、糧草全部焚毀,以免留下資敵。當然,不燒毀糧草偷偷撤離也是兵書戰冊中常見的做法,主要是防止敵軍得知大軍將退,加緊圍攻,更可以防止撤退失敗連糧草都沒了窘況。
蓋州明軍顯然是屬於後者,以免東虜大軍追得太緊。
因此被東虜繳獲的糧食種子、農具耕牛,竟然成為東虜近年來最大的收穫,頗有些時來運轉的感覺。東虜八旗像是過年一樣,沉浸在一片喜慶之中。
「王爺,咱們是就此打去旅順,還是且放他們一馬?」宋弘業縮著脖子走到多爾袞身側。
多爾袞一掃之前的陰鬱,大笑道:「打到這裡已經夠了。只要讓明軍站不住腳,咱們遲早都能將旅順打回來。」
不得不說,見好就收是東虜最為正確的戰略決策。蓋州一地的收穫足夠這次出兵的八旗牛錄分配一批戰利品,收攏起已經粉碎的軍心。如果再往南打,非但要攻打明軍重鎮旅順,還要面臨自己軍心渙散的危險。
宋弘業知道皇太子的性格中絕不會有「放任」兩個字,勢必會有後手,其中最可能的情況就是第二軍叢錦州方向攻遼東,抄滿洲後路。這種情況下,若是能讓東虜進一步往南走,定然是極有利明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