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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六斤再次墜入絕望之中,難道這些巡檢兵竟然會讀心術?知道自己要逃跑?
那巡檢兵又從人堆中拉出幾個年輕力壯的,一樣用鐵鏈鎖好。
「你們兩邊都給老子緊緊盯好!」之前說話那巡檢兵大聲道:「馬棚里的走了一個,屋檐下的就全都砍頭!屋檐下的人要是跑一個,馬棚里的就全都砍頭!聽懂了沒?」
一幹流民被嚇壞了,諾諾不敢出聲。
那巡檢兵又取出一個炊餅,放在院子當中的一張木凳上:「若是有人想逃跑,第一個喊出來的有炊餅吃!第二個跟著喊的,可以免罰!喊得晚的就跟逃跑者一起吃鞭子。懂了沒!」
眾人只盯著那雪白的炊餅看,放肆吞咽著口水,仍舊沒人敢出聲。
兩個巡檢兵又查看了一遍,方才搓著手進屋烤火吃飯去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瘦脫了形的人影從屋裡出來,費力地提著一個木桶,桶里傳來晃蕩的水聲。
「開飯嘍。」嘶啞而詭異的聲音在夜空里讓人不寒而慄。他用一個木碗從桶里舀出湯水,挨個餵給這些被發配苦役的人。在喝完了湯之後,他會從木桶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布袋裡掏出兩個苜蓿窩頭,塞在這些人手裡。
輪到陳六斤的時候,陳六斤幾乎又要哭了出來。他已經兩天都沒吃東西了,沒想到一腳踏進鬼門關的時候,終於有人給水給窩頭。
光憑這兩個窩頭,他就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你是陳小子?」那如同鬼魅的老頭突然對陳六斤道。
陳六斤努力吞咽下嘴裡窩頭渣,瞪大了眼睛:「你是……」
「洪老七。」那老頭緩緩問道:「你犯了啥事?」
「沒上戶口……」陳六斤記得這個跟他一起在城隍廟裡混日子的老乞丐,疑惑道:「你咋在這兒?」
「我去上了戶口,被分配在這兒幹活。」洪老七用干渣渣的聲音笑了兩聲:「沒人打沒人罵,就掃掃地,牽牽馬,做做雜活,一日兩頓飯。」
陳六斤的嘴不自覺地張開了,像是聽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他怎麼都不相信,這世上竟然還有這種事。掃地、牽馬就能吃飽飯,這簡直是胡言亂語啊!
「當初叫你跟我一起上戶口你不肯,」洪老七嘴裡嘖嘖作響,「照你這年紀,這身量,說不定還能分去營里當民夫,一日三頓,隔幾天就能開個葷呢!嘖嘖嘖,可惜嘍。」他說著話,繼續做自己的差事了。
陳六斤根本不懷疑洪老七在撒謊。
但凡有一丁點虛言,這老頭子就不可能活到現在。
第323章 北風捲地白草折(2)
在魯西地區還在進行城市人口梳理的時候,魯東三府已經培養出了第一批五百人的行政專員隊伍。
這些人大多是原本沒有出頭機會的生員,或是給人訴訟謀生,或是靠廩食度日。按照大明優待讀書人的傳統,生員也有兩石糧的免稅額度,但是在大量農民投靠舉人、進士家族的社會環境下,這個額度也未必能賣出錢。
從魯東三府直轄之後,重新分配了土地,朝廷將田稅牢牢控制在了自己手中,所有官紳要麼乖乖一體納糧,要麼就被扣上各種帽子傾家蕩產,秀才的免稅額度自然更是用不上了。
好在還可以考試,而且考完之後直接收納為吏,甚至為官,這可謂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在缺乏明確行政法規的時代,這些讀四書五經出身的官吏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因為讀的書就那麼幾本,所以思想層面相類,價值觀相同——或者說在公開的價值觀上相同。這就保證了他們能夠做出近乎一致的價值判斷。
通過嚴密的考成法約束,這種一致判斷很快就會形成慣例,進而維持社會秩序,保證社會機能良好運行。
只有這部分生員還不足以擔負起乙級區域的庶務,所以作為助手,東宮還有大批原本的書吏。這些人是屬於整肅吏治的重點對象。東三府偶爾還有幾個清官通過整肅,直接被委任乃至升職。但三府的吏員體系卻幾乎是連根拔起,非但大量的吏員充苦役、教書、甚至不得不殺雞儆猴。
長達半年的教育之後,還活著的吏員終於被馴服,接受了新規矩,根據表現得以去村學教書,或是在衙門做些文書工作。這回對整肅區派遣官吏,也給了這些人能夠戴罪立功的名額,只從爭奪的激烈程度上看,他們改造得還算徹底。
大明以「官」為第一流,「吏」是民間所謂的「小官人」,也是屬於很了不起的人物,自然善於抓住機會。
崇禎十七年十一月十二日,朱慈烺在濟南召開了高層軍政會議。
文官方面,吳甡、孫傳庭自然是要到會的。同時還有河南布政、提刑二使司的主官、河南八府一州的內定官員一共十一人。周應期終於名正言順地轉任河南巡撫兼布政使,不用再頂著天津巡撫的名頭做著山東參政的事了。
武將方面,大都督府四總部的都督們原本就在濟南。地方上獨當一面的武將,自然也都得到齊。近衛一營在接受了兩個營的新兵之後,組成了三個營編制的近衛第一師,滿編為一萬三千人,成為東宮系統最強大的武裝力量。
蕭陌因此當之無愧地站在了武將之首,臉面上維持著謙遜低調的美德,心裡卻頗有功成名就的滿足感。
排在蕭陌身側的並不是蕭東樓,而是羅玉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