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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趙同知早就在一旁偷看,聽了吳偉業的話,嚇得腿都軟了,心中只道:完了完了,這小子是如何發威的?我先穩住、穩住氣……
李三立早就看到了趙同知,當下過去,與人兩邊一夾便提溜到了堂前。
「趙同知,你身為朝廷命官,焉能納這等不堪之人為吏?」吳偉業沉聲問道:「豈非以公謀私!」
「老爺開恩!」趙同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是下官一時糊塗,求老爺開恩!」
吳偉業緩和了容顏,抬頭看了看天色,嘆了口氣道:「你我同為朝廷牧臣,親善一方,焉能做此徇私事?唉,本府也相信趙同知多半是一時糊塗。正所謂亡羊補牢未為遲也,你還曾用過哪些私人?一一說來,本府自當幫你料理。」
趙同知登時心裡涼了大半截,暗道:原來你不是跟這僕役有過,更不是想拿我開刀,而是要借我的口來次大清洗啊!
「只此一回,真的沒了!」趙同知轉瞬之間已經定下死心。只要他能扛過去,好歹家人不被牽連,日後子孫也有人照顧。若是真的聽了這小白臉的話,攀咬出人來,到時候家人再無立足之地!
吳偉業不置可否,只是道:「現在天已經黑了,先收監,明日再審。」說罷,一拍堂木,散衙往後堂走去。
忠伯連忙跟上,並不言語。
吳偉業此時已經激動非常,差點被自己的左腳絆到了右腳。他搓著雙手,放慢步子,對忠伯道:「真的動手了!不會有什麼紕漏吧!」
「現在城門已經關了。」忠伯鎮定自若道:「城裡就算得到了消息,也傳不出去。至於那些耗子,更是無從逃脫。」
「好好,好好。」吳偉業又擔心道:「怕不會有狗急跳牆……」
見自家少爺又有反覆,忠伯連忙道:「少爺,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不能心生遲疑。」
「我懂得。」吳偉業只覺得膀胱發緊:「我先去更衣,有什麼事立刻報我知道!」
……
李三立緊跟著趙同知到了牢房,手裡已經多了兩紙文書。
「趙老爺,」李三立笑道,「這兩張一張是招供的文書,另一張是你的遺書。你若是識時務的,便選一張簽名畫押,小的們自然也不來折騰你。你若是不識時務,恐怕就得在這兩張文書上都簽名畫押了。」
——就算你死了,也逃不掉這個黑鍋。
趙同知哪裡會聽不出其中內涵。看著牢房裡跳動的火把,趙同知想起了自己當年寒窗苦讀,想起了考場上的艱辛磨礪,又想起了自己妻兒父母,緩緩抬起頭,道:「你也是老公門,可見過流官能勝過鄉紳的!」
「以前我不知道,」李三立好整以暇道,「不過如今的世道,恐怕跟以前不一樣了。」
「拷掠鄉紳,刻薄下民,此正是李闖的老路!」趙同知吼道:「你去告訴吳偉業,他這是在自尋死路!到時候必定是狡兔死走狗烹!你也一樣!」
李三立嘴角微微抽搐。他知道這個成語,也知道事情真要鬧大了,肯定得有人出來背黑鍋。只是這個黑鍋可大可小,若是小黑鍋,下面的衙役就能幫他背;若是大黑鍋,他就得幫知府老爺背;若是黑鍋再大點,就連吳知府也得出來背。
不過……
現在哪裡還有退路?
「你簽是不簽?」李三立問道。
趙同知解下身上的錢袋,掂了掂,裡面還有一兩多碎銀。他拋到李三立腳下,傲然道:「給個痛快吧!」
李三立暗嘆一口氣,道:「你就算講義氣也沒用的。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知府老爺若是真要行那滅門破家之事,誰能擋得住?尤其咱們這位老爺,曾是皇太子的先生。那些大戶就算手眼通天,有幾個能真的通到這層天的?」
「多說無益。」趙同知閉上了眼睛,心中卻是擂鼓一般:他們真的能保住我家裡老小吧!
李三立清了清喉嚨,取了牆腳一卷麻繩,環了個圈,嘣嘣試了試強度,緩步走向趙同知。
第343章 滿庭紫焰作春霧(10)
趙世成從來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死法結束生命。當麻繩的毛刺扎入他細嫩的脖子裡時,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壓力籠罩在他頭上。這一刻,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死了。
沒有老婆孩子,沒有爹娘親戚,沒有榮華富貴,只有——
我要死了!
麻繩漸漸收緊,趙世成感覺到了身後兇手噴出的熱氣,脖子上的劇痛很快就帶來了肺部火燒一樣的刺痛感。
趙世成不可抑制地揮動手臂,仿佛能夠撥拉一些空氣填進乾癟的肺里。
終於……
「我、招、了……」趙世成憋足了勁,擠出三個字。
脖頸上繩索一松,滾燙的鮮血上湧入腦,清涼的空氣灌進肺里。
趙世成如同一個破麻袋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吸著地牢里渾濁的空氣,卻像是在享受人生最美好的大餐。
「趙老爺決定招了?」李三立鬆開麻繩,緩步走到趙世成面前。
趙世成鼻涕眼淚糊了滿臉,無可抑制地痛哭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會道出那可怕的三個字,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能勇敢赴死……但是他知道一點,他絕不願意再去鬼門關前奏一趟。
「我招了!」趙世成如同一個被欺負的孩子,用嘶啞的聲音放聲哭道:「招什麼都行,我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