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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府掌兵,兵部掌調兵之權,這正是太祖高皇帝時候定下的制衡之術。
前者有兵調不得,後者可調兵卻又無兵,如此皇帝才能睡得安穩。如果讓這夥人同流一處,有兵且又能調兵,萬一日後有人行操莽霍光之事,大明豈非要變色了?
江淵知道上面不會讓這種異想天開的事發生,但如果軍官退役之後能夠在地方上掌理民政,這本就是軍人地位提高的表徵。
如今地方親民官數量不足,舉人、生員為知縣、知州者曾出不窮,可見科舉出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行政學院」畢業這一條。
無論之前功名有多低,只要讀了行政學院並且畢業,州縣官唾手可得。
反之也是一樣,即便是進士出身,要想得授實缺,也得去行政學院再學一遭。
李邦發這樣的世家子弟,要考行政學院簡直是三隻手捏螺絲,手到擒來。更何況其家中有關係,有背景,憑著軍中資歷混個知府未必不能夠。
到時候飛禽補服雖然穿在身,但我心是走獸之心,誰又能說什麼?
江淵想通了這關節,不由為李邦發的獨闢蹊徑擊節叫好。
他又將目光轉向了另一個寡言少語的青年。
那青年膚色略有些偏黑,此時見會首看他,清了清喉嚨道:「我欲去水師。」
水師比之陸軍更有鄉黨的問題。
別說此時水師中以浙、閩、粵三地之人為主,就是朱慈烺前世的共和國海軍也是閩粵人為主幹。正是因為鄉黨和出身,大明雖然在水師也將訓導官設到了各艦,但效果並不像陸軍那般成為氣候。
水師將領既沒有在大都督府管事之人,自然沒有人替他們爭取軍費,全靠皇太子盯著。他們也懶得介入這種糾紛,只是奉命行事,沒有陸軍那般開拓疆域的雄心壯志。總訓導部早就有心改革,卻是力不從心。
「我是粵人,正好去南洋水師,最好是在水師中建立起以我漢社為主幹的訓導官團隊。」那年輕人道。
江淵精神一振,道:「如此甚好!殿下倡言《海權》之論,而水師之暮氣卻是積重難返。若是仲卿能夠一改舊觀,此功實不遜於霍驃騎之在廣漠!」
這兩個年輕人又望向長了他們十餘歲的江淵,道:「那訓導官學堂之事……」
江淵直了直腰,哈哈笑道:「既然二位賢弟早有打算,那只有愚兄重作馮婦,去當個教書匠了。你我三人,共策共力,定要再振華夏雄心,使我大明赤幟,席捲漢唐舊域!」
「願共證此誓!」
三人滿臉肅穆地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
在三人剛剛離去之後,這間雅間的門又被拉開了。一前一後進來兩個嘴上無須的宦官,都是尋常袍服,讓人看不出深淺。
這雅間裡只有三張矮几,靠牆邊有一排矮櫃。矮柜上架設著裝飾用的環首刀,以及漢代的標識:紅黑兩色的漆器。屋角擺著青銅燈奴,香爐,靠門處才有一張小屏風。對於明人的審美而言實在有些太過簡單。
其中為首的那個宦官穿著襪子,在桐油刷了數遍的地板上跺了跺腳,發出咚咚聲響。他走到主座後面的矮几上,看了一眼蒲草編織的軟席,屈膝正坐,屁股剛挨到腳跟,就皺著眉頭地改成了箕坐。
「這便是漢風布置啊。」那宦官道:「還是椅子坐著舒服些。」
另一個宦官在他面前正坐,顯然也不舒服,只是礙於上下尊卑不得已而為之。
第614章 弓箭行人各在腰(6)
坐在上首的宦官正是破獲南京朝鮮諜案的楊帆。他本來是王之心名下的隨侍太監,王之心被發配南海子之後,他卻被留在了東廠,調回京師繼續做他的老本行。
會英樓作為一處高消費場所,即便五品官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俸祿承受能力。平日主要是商人之間在這裡應酬。若是舍人科拿到了優惠價,也會在這裡安排集體相親。
至於外國人來這裡的卻是極少。
所以會英樓一向是都察院的蹲點位置,錦衣衛偶爾會用,東廠則幾乎不在這裡現身。楊帆之所以出現在這裡,卻是因為最近發現大明的奉教鄉紳也開始在會英樓招待泰西傳教士了。
鑑於《耶教管理辦法》的實行,泰西傳教士只能在教錄司審定的宗教場所傳教,否則會被送去遼東服苦役。同時又因為教會成員必須公開,接受朝廷監管,所以各奉教鄉紳的宅邸也是重點監視區域。
因為教錄司沒有這方面的能力,所以就歸於東廠,從大類上說,也是防止有人泄露國家秘密給泰西教士。
教堂不夠,有些人又心存忌諱不敢去,奉教鄉紳肯定要為泰西傳教士尋找新的傳教場所,好打擦邊球。當初在奉教鄉紳家中傳教,打的都是宴飲聚會的幌子,順著這個思路,理所當然就會選擇酒樓。
而且必須是大酒樓。
京師人多虛榮,一聽會英樓的名頭,就算對耶教毫無好感,也會來坐一坐,感受一下為啥這裡如此之貴。
等人來了之後,發現在座的有一個藍眼睛大鼻子的泰西清客,也不好當即就拂袖離開。
「楊公公,這漢社的事,咱們可要報上去?」那正坐的役長小心問道。
楊帆搖了搖頭,道:「軍中的事自然有五軍都察院管著,咱們撈過界可是要受掛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