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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回頭看了一眼自家老爹,垂著頭快步朝外走去。
「老爺啊!我對不起您啊!」柱子爹跪倒在地,重重一個頭磕了下去,只聽得令人牙酸的一聲骨裂聲,他竟活活撞死在地上,身子癱倒一旁。
范永斗別過臉去,臉上垂下兩行濁淚。
有了柱子帶頭,十個名額很快就滿了。其中有范永斗的侍妾,也有尋常僱工、護院。包括帳簿、密信在內一系列文書證據都被搜了出來,最後起出的銀窖存銀、庫存貨物,大體也能對得上帳,周遇吉這才下令斬了范永斗,將其家人統統關入署牢。
范永斗臨死前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天地,目光落在死去的柱子爹身上,突然發現「忠義」果然是種令人震撼的情感。
而這最種情感卻被自己拋棄太久了。
第487章 禍亂初平事休息(10)
范永斗的家產還沒有被清點出來,人就已經基本殺光了。
在這個宗族社會,周遇吉絕不會對范氏親族手軟,最終定下來的結果就是男丁發配苦役營服苦役三十年,女子在四十歲以下者充入教坊司;四十歲以上者發配苦役營雜務。
范永斗的老母親已經過了古稀之年,按照大明律可以進錢贖罪,但范氏已經再無私產,其他人家也不敢貿然拿出五萬兩為范家老太太贖罪。這老太太也是子孫斷絕,再無求活之心,自己偷偷上吊,也算保存了最後一分體面。
有范家的例子在前,大家都知道了這尊殺神將軍愛聽什麼,不愛聽什麼。王登庫知道範氏家財少說也有千萬兩,算上貨物恐怕價值更高,這胃口一旦被撐大了,拿個百八十萬出來都算是對他的侮辱。
「我願以千萬兩銀子,贖舉族之罪。」王登庫一狠心,決心壯士斷腕,捐出全部家當,只求保住親族無恙。憑著自己在邊口的聲望、人脈,對地理、商情、蒙古各部落王公的交情,只要留住性命,總有翻身的一天。
「請王老爺裡面坐,等財物家產交割清楚了便可離去。」周遇吉大大方方道。
王登庫心中痛如刀割,臉上卻還得擠出一副笑容,壯起膽子踩著范家人的鮮血往署里走去。
在場都是生意做得成精的人物,習慣了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見周遇吉如此爽快,連個還價加碼都沒有,心中頗為王登庫不值:哪用得著拿出千萬兩銀子,這膽子也太小了些。
僅次於王登庫的第三大家靳良玉上前道:「將軍,草民靳良玉,寒家實在不如范王二姓,願以全家五百萬兩銀子捐餉,求將軍網開一面。」
周遇吉聽出正是此人剛才說甚「人倫慘劇」,雙眼微微一眯,卻像是笑了一般,道:「靳老爺裡面奉茶。」
靳良玉登時精神一振,就一句話之間為家族省下了三百萬兩銀子,這不是正好用來搶占范、王留下的空檔麼?唔,想來王登庫也不可能真的將一家一當都捐出來買命,必然也有後手。不管怎麼說,范家算是徹底倒了,這一塊大頭就算幾家分也足夠了。
其他人受了靳良玉的鼓舞,越報越低,等到最後一家報出來的時候,已經低至兩百萬兩。
周遇吉只是請裡面奉茶,好像真的相信這些人站出來的順序是按家產排列的一般。其實這些晉商之中,范氏最富身家近兩千萬兩,王氏也有千萬身家,其後的幾家則家產相近,都在四五百萬兩之間。
只是人心貪婪,冒著人頭落地的風險一步步試探周遇吉的底線,真是應了那句人為財死的老話。話說回來,若不是有這份為錢財而死的執著,也干不出販賣軍資、走私糧食、勾結東虜、出賣同胞這等傷天害理的事來。
剩下那些中等商戶,或是捐百十萬,或是數十萬,不一而足,也都讓請進裡面喝茶辦理交割。
黃成明悄悄找到周遇吉,道:「將軍,此事欠妥啊。」
「怎說?」
「將軍想來是收足了額度吧?看上去頗有些敷衍的意思,不夠盡心吶。」黃成明低聲道:「後面這些人,顯然是少報了許多。」
「你且看著。」周遇吉神秘兮兮,並不辯解。
如同黃成明這樣想的人並不在少數,幾個大商家聚在一起,偷偷商討,都覺得周遇吉還是要銀子為主。既然如此,只要腦袋正常些的人都知道殺雞取卵實在是愚昧透頂,真將這張家口挖地三尺夷為平地,能得的銀子固然多,但肯定不如細水長流,乃至自己家族也參與進來,長長久久賺這個錢更為核算。
晉商在朝中的勢力固然不能跟嘉靖、萬曆時候比,但山西籍的進士官員也不在少數。只要熬過了這場浩劫,要翻身仍舊是簡單的事。就算日後不掙東虜入寇的那份銀子,光是鹽鐵茶糧換草原的毛皮、遼東的東珠、山參,也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算到這裡,商人們反倒都安下了心,非但謀劃著名未來的美好時光,更是種下了對周遇吉的仇恨種子,只等日後清算。
論說起來,這些人雖然手段卑鄙,人品敗壞,但從智力情商論起,各個都超越常人,否則山西這麼大,憑什麼就他們幾家賺錢?外面血氣未散,這些人卻已經全都定下了心神,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周遇吉一邊派人交割,一邊順勢挖這些商家的牆角。將帳房拉了一批出來,迴避本家帳目,只算人家的家產,他們自然不會冒險作弊。又將商家僱傭的護衛分離出來,收繳兵器,與夫役一道搬運銀子、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