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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泉兄果然不愧都察院第一鐵手!」有御史笑道:「只是對同僚也這般信不過,讓人感慨呀。」
「事出機密,而且我本來只打算牽連兩三個州縣罷了,沒想到竟有這般戰果。」張荏隨口應著,心中卻道:你們若是信得過我,也不至於白白跑去堵門……真是萬幸……
「該記文泉首功!」眾御史哈哈大笑,仿佛已經拿到了那份炙手可熱的功勞,又紛紛道:「事不宜遲,我等這就分了州縣,快馬過去吧!」
張荏威信空前高漲,當即將楊承德「招供」出來給了糧食的州縣一一報出。這些御史或是二三人,或是三五人,紛紛領了地方,草草做了一份會議紀要,亟亟而走。
都察院雖然沒有暴力機構,但隨同保護的法警差役還是不少。這麼多人一時出門,倒將楊承德嚇了個半死,又等了半日見沒有動靜,方才趕到驛館打聽消息。
「沒甚大事。」張荏優哉游哉地請楊承德喝茶:「不過就是我等發現崑山周圍的州縣有些異動,過去查看一番。」
「是……是何異動啊?」楊承德覺得有些不妙,卻還沒想明白張荏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糧食調動。」張荏大大方方道:「恐怕他們現在濟留倉的存糧與帳目對不起來了吧。」
楊承德眼前一黑,身子搖晃了一下方才站穩,道:「你讓我去借糧……竟是要對他們下手!」
「非也非也!」張荏搖頭道:「你要去借糧,管我什麼事?熟歸熟,一樣告你攀誣之罪呦。」
「你、你、你……」楊承德滿臉脹得通紅,半晌吐不出下面的話來。
張荏好整以暇看著一張肥臉在面前晃動。
「等等……若是之前沒人救我,你這計謀豈非落空了?」楊承德突然道。
「我哪裡有什麼計謀?我不過是照程序辦案罷了。」張荏說得滴水不漏。
「哈哈哈哈!現在我崑山縣的濟留倉已經滿了,隨你怎麼辦案都與本縣無關了!」楊承德突然一改面孔,大笑起來,頗有些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痛快。
「誰說倉庫滿了,就辦不了案啊?」張荏輕輕吹開浮在水面上的茶沫,招呼左右:「來人,給我拿下。」
「慢著!」楊承德身子一晃,甩開法警:「倉庫既然是滿的,緣何拘我!」
「倉庫是滿的,但我仍有證據檢控足下貪污、虧空公倉、私賣公產等罪。」張荏放下茶盞:「放心吧,皇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沒人敢攀誣於你。」
楊承德脹紅著臉被拖了下去,關入縣牢。他很快就明白了張荏的意思,因為崑山縣庫大使就是他的獄友,已經被關了三個時辰。正是因為張荏分了楊承德的心,所以他之前竟然沒得到消息。
除了看管庫房進出的庫大使,還有搬運糧食的夫役。
這些夫役拉幫結派,人多口雜。某年月日從何處運糧到某地,這麼簡單的事要想讓他們統一口徑卻是難上加難。更何況因為人多,殺人滅口和買通賄賂都不可能,勢必也是鐵證。
楊承德進了牢房略一思索,自然也能想通,但此時此刻,也只能感嘆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來得太……猛烈了。
崑山縣丞閻茂才卻失蹤了。
張荏帶著都察院法警摸到他家時,卻得知他從都察院御史的大舉行動中得了風聲,丟下一家老小,帶著個小廝便裝逃跑了。
張荏命人將閻茂才家搜了一遍,見果然不在家,也只得通知南京刑部發海捕文書,緝拿歸案。至於閻茂才的家人,張荏並不抱希望。他知道這些人在「親親得相隱匿」的保護之下,絕不會多說一個字的。
如果說張荏放了線,釣到了大魚,那麼奔赴各州縣的御史很快發現這條線實在不夠結實。
崑山濟留倉一案非但將蘇州府其他一州五縣全部牽扯在內,還牽扯到了鄰近的常州府、松江府,浙江湖州府、嘉興府。搜出的書信往來則牽連江南高官顯宦、名流名士不下百人。其中明白議論崑山濟留倉案的書信涉及八十二人,書信中明確提到轉運糧食以全同朝為官之情的,足足有三十六人。
這不是有黑手,這分明就是一個黑窩啊!
案子很快捅到了朱慈烺案前,因為這回被控制的官員數目實在太大,證據實在太硬。大明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人又不多,但凡被抓去問話的,一看書信都在人家手裡了,該招的也就招了,幾乎沒有抗審能力。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光是現在這個規模,下一步工作怎麼進行?」朱慈烺輕輕敲著書案。
春耕工作可不是口頭上說說的,縣官要調集農具,分配耕牛,勸大戶人家出來賑濟,減免放寬貸款……沒有縣官這個潤滑油的角色,整個春耕過程說不定就耽誤了。
而且更讓朱慈烺擔心的是,一旦朝廷角色缺位,地方縉紳出來「義務」維持鄉里秩序。初時或許是在幫忙,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食髓知味,謀取更穩定更長久的自治權?
第530章 旌旗十萬斬閻羅(16)
「我是黨的一條狗,蹲在黨的大門口。
黨讓咬誰就咬誰,叫咬幾口咬幾口。」
朱慈烺回憶起自己讀法學院時,聽畢業學長們的職業感嘆。當時覺得這樣有悖於法律信仰,現在卻由衷希望自己也能有這麼一支聽話、懂事的司法隊伍,起碼不用面對如今這高空走鋼絲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