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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淑人也是一嚇,旋即勃然作色:「你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幫你弟弟一把!從小教你的忠孝之道何在?給我跪下!」
吳易吳經兩兄弟噗通一聲都跪了下來了。
老淑人回頭看了看小兒子,頗覺無奈,低聲道:「不是說你。」
小兒子連忙站起了,站在母親身後,偷偷抹去額頭的冷汗。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就忍心看你老娘半截子入土的人蒙受此辱不成!」吳老淑人連連頓著拐杖,嘶聲力竭喝道。
吳易眼淚都下來了,哭道:「大人既然說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為何獨獨不顧念兒子的前程?」
「歷朝歷代沒有聽說方伯家人受罪的!」老淑人罵道:「你這般怯弱,日後官場上也少不得為人欺凌。」
「今時果然不同於往日啊!」吳易哭道:「兒子年不過而立,官則封疆,不知引了多少人覬覦。焉知今日之事不是構陷兒子的陷阱?兒子實不能就此入彀。」
「你、你、你……你這逆子!」老淑人氣得站起身,先取了案上一盞青瓷杯砸了過去,見吳易身子一縮,更是大怒,舉杖便打將過來。
這回吳易不敢躲了,硬挺著讓母親打了兩下出氣。
「滾出去!明日我便回蘇州老家,再也不用看你這逆子臉色!」老淑人怒道。
吳易連忙起身,忍著後背的痛楚,抹著眼淚退了出去。
外面的僕從見老太君收拾兒子,不敢上前,直到吳易退了出去,方才上前道:「老爺,廖大參來訪,已經迎入花廳奉茶了。」
第624章 白日風塵馳驛騎(6)
廖興身為浙江參政,與都察院並沒有往來。只是警察在民間的影響力擴大之後,大量的案件由警察率先發現,所以與都察院也就有了政務上的銜接工作。
吳易的弟弟被抓屬於機密,他事前並不知道,但都察院既然允許他取保候審,說明內部已經定了性,也就不妨賣個順水人情,也好方便未來的工作展開。
「其實也不是大事,國稅的人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了一份帳簿底冊,還聽說有什麼江湖俠士相助,搞得跟戲文似的。不過從這底冊里倒是足夠將幾個鄉紳大佬送去遼東安度晚年。」廖興解釋道:「他們最初讓令弟入股,也是存了背靠大樹好乘涼的念頭,只是還沒來得及走你這條門路,都察院的人已經先一步登門了。」
知道都察院的瘋狗不是針對自己家,吳易也算是吃了定心丸,想想自己的委屈,也不顧顏面,忍不住哭道:「隆之兄,你說這官當得還有什麼盼頭?多大點事,就要如此提心弔膽的。」
「吳兄,」廖興臉色一正,「此言差矣!」
吳易被廖興當頭棒喝,連忙收斂心情,道:「是是,是愚兄孟浪口不擇言。」他頓了頓又道:「如今看《通報》上動輒有官員發配遼東,真是如履薄冰。好些個怕都是被家人拖累的。舍弟嬌生慣養,不讀書明理,難保有一天不會釀成大禍。」
廖興對此深以為然,道:「這倒是不假,小弟族中也多有不肖子,幸好家祖是個明白人,治得他們不敢放肆。」
「哦?可有教我?」吳易連忙取經。
「呵呵,玩笑耳,焉敢稱教?」廖興笑道:「家祖無非三個法子。凡是家中子弟浪蕩不堪教育者,便在遼東買塊地,將他遷徙過去獨立門戶,名在宗籍,實同發配。即便犯了大罪,也連累不到家人。」
吳易微微搖頭:「這是老令公威德所在,我家裡卻是行不得的。」
若是讓母親知道自己將弟弟送去遼東,豈不是要翻天了?
廖興又道:「再次一等嘛,便是送去參軍。」他道:「聽說明年《兵役法》的實行省份要擴大到九邊,想來通行全國是難免的。軍中自有一片天地,又是個錘鍊人的地方,又能給家裡帶來實惠,實在是個好法子。」
「舍弟年紀大了,又吃不得苦……」吳易連連搖頭。
廖興暗道:你我這般年紀去當兵都可以,何況你弟弟,怎地就大了?關鍵還是吃不得苦吧。
「最後一個法子就不單是懲戒了。」廖興道:「有些子弟不務正業,其實本質並無差,只是少個做事的機會。」
譬如他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你索性出個本錢,好叫令弟做個營生,說不定還能有所收益呢。」廖興道。
吳易年紀雖輕,但也算是個「傳統」的人,聞言略一思索,道:「這倒是可以,只是怕他打著我的旗號欺行霸市。」
「眼下你已經是被都察院的瘋狗盯上了,還怕什麼?」廖興不以為然道:「家中收支帳目記清楚,該申報的家產申報清楚,只要自己身上乾淨,他們也胡攀不得。」
都察院拉官員下馬的手法無非就是「釣魚」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
在大明這麼個宗法社會裡,家族之中借著當官的親戚賺點錢絕對屬於常態,逢年過節他們自然也知道孝敬。如果自己賺了數千兩銀子,孝敬卻給得少之又少,誰的面子都過不去。都察院正是以此入手,往往能查出大量的「貪官」。
吳易深知弟弟在浙江地界上肯定會打自己的名頭,但他的確不拿弟弟一分銀子,所以都察院也攀不到他頭上。
「還有,自己的帖子藏好些,別亂發就行了。」廖興又提醒道:「山西那個知府多慘啊?門客拿了他的帖子出去,結果莫名其妙論了干涉有司的罪名。幸虧皇太子殿下開恩,特意關照了大理寺,這才貶謫海西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