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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說著說著,泣不成聲,見兩個兒子瑟瑟發抖,仰頭長嘆:「爾等何辜生於天家!各自逃生去吧,不必戀我……」
慈炯年紀稍長,抱住崇禎的手臂不放,只是哭泣。永王慈炤也是一樣,不肯離去。
「皇爺!」近侍張殷突然上前來:「皇爺不須憂愁,奴婢有策在此!」
崇禎已經是溺水之人,哪怕有根稻草都要抓住,連忙起身問道:「何策!」
張殷笑道:「賊人若果然入城,只需投降便無事矣。」
崇禎只覺得一股逆血直衝腦門,一把推開兩個兒子,抽出腰間寶劍,狠狠劈向張殷脖頸。張殷猝不及防,被劈開了頸側大血管,頸血直噴出三尺有餘,淋了崇禎一頭一臉。兩位小皇子見張殷倒在血泊之中,渾身猶在抽搐,父皇又是滿臉血污,宛如惡鬼。兩個少年驚聲尖叫,撒腿就往外跑。
崇禎被血腥刺激,神情猙獰,提著猶在滴血的寶劍,一路往坤寧宮去了。沿途太監女官,見了皇帝再沒有跪下行禮的,一個個只顧著逃命。
第193章 吹沙走浪幾千里(26)
坤寧宮中,周后已經知道昌平淪陷之事,與女兒兩人相抱哭泣。袁妃沒有子女,只在一旁看著擦淚。
「陛下?」周后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抬起頭卻見丈夫手提滴血長劍,兩眼血紅地看著自己母女,心中已經明白了。
「我身為國母,自不能受辱,已經備下了三尺白綾。」周后連忙起身擋住女兒:「坤興還小,就送回嘉定伯那邊吧。」嘉定伯周奎是周后的父親,雖然父女之間已經冷淡了許多,但終究還是朱媺娖的外祖父。
「誰讓她生在天家!」崇禎悲愴吼道,手中的長劍不住顫抖,眼淚沖開了臉上的血污,留下兩道分明的痕跡。
「坤興啊!」周后轉過身,緊緊將女兒摟在懷裡。
崇禎腦中回想起往日的天倫之情,步伐踉蹌,走上前去,柔聲道:「很快的……不會痛……」
「陛下!」袁妃上前跪倒在崇禎面前:「請恕臣妾先行一步。」說罷便往往長劍上撞去。
崇禎木然地看著自己的寵妃撞上長劍,口中只是道:「好好,你先去,朕隨後就來。」
朱媺娖嚇得瞪大了眼睛,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在這瞬間的冷寂中,坤寧宮外傳來了鐵甲摩擦之聲。
崇禎悲戚道:「闖賊這就已經進城了麼!」
「父皇!兒臣回來了!」
朱慈烺尚在門外,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崇禎一呆,臉上復是一悲,重重將劍扔在地上,轉頭朝外吼道:「你還回來作甚麼!」
朱慈烺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進去,見地上躺著袁妃,連忙呼喚身後青衫醫進來。他之前在東宮外邸與沈廷揚說話,聽說昌平陷落就著急往宮裡趕,結果還是慢了一步。
周后見大兒子身著鐵甲,頭戴明盔,雄姿英發,眼看著又比出宮時長高長壯了許多,心中悲喜交加。她放開女兒,撲抱過去,淚如雨下:「也好也好,咱們一家人總算在一起了。」
「父皇,母后。」朱慈烺任由母親抱住,又對崇禎道:「兒臣來得正好,請父皇母后快隨兒臣出宮吧。」
崇禎悽然道:「君王死社稷,朕是定然不走的。你若能走,便去南京繼位吧。」
朱慈烺笑道:「以父皇的英明,尚且被大臣誤了。兒臣去南京豈不是明擺著要被那些文武庸蠹坑害?父皇,兒臣已經在天津衛備下了海船,大明氣數未盡,還需要父皇執掌乾坤,恢復祖業。」
周后見此情此景,連忙勸道:「陛下!之前不走是為了守衛祖宗陵寢。如今再不走,恐怕連宗廟香火都不存了!」
「朕身為皇帝,若是今日棄國而去,還有何面目要大臣們死守信地!」崇禎一跺腳:「你們走吧!我唯有在此死節,才不至讓祖宗蒙羞。」
「父皇,若是如此,請恕兒臣無禮了。」朱慈烺輕輕安撫母后,朝崇禎拜了拜:「父皇今日非走不可。」
「你要毀了朕的名節麼!」崇禎盯著朱慈烺。
「此乃亂命,兒臣要行兵諫!」朱慈烺不等崇禎反應過來,已經發出了兵諫的信號。
蕭陌與佘安的統領的東宮侍衛涌了進來,當下上前攙扶起崇禎:「陛下,事急從權,車駕已經備好了。」說罷,不由分說將崇禎駕出了宮中。
崇禎直到門口方才反應過來,卻是掙脫不能,只能任由這兩個壯漢將他「送」進馬車裡。那馬車裡面已經經過了改造,六面都是厚厚的棉被,用皮囊盛了酒,油紙包肉,肉里連根骨頭都沒有,沒有一寸硬物,絕不讓崇禎自盡。
崇禎見了如此周密的安排,自然知道兒子並非倉促準備,心中突然有些失落:兒子已經長大了……繼而又有些安心,似乎真的相信了兒子能夠力挽狂瀾。
朱慈烺將周后與坤興送上了另一架馬車,安慰道:「母后,兒臣已經有了萬全之策,我大明絕不會就此覆亡。」
「刀槍無眼,我兒小心些。」周后撫著朱慈烺的面龐,眼中噙淚,柔聲勸道。
朱慈烺應聲而去,命人驅趕車駕,從紫禁城側門而出。當日大臣們南幸討論了那麼多護衛、行宮、糧草等事,如今只是一架馬車就可解決,無疑是給了那些理論家一記耳光。
劉若愚也進了宮中,找到朱慈烺道:「殿下,適才王承恩來報,說城下賊兵遣了故宣府監軍杜勛入城,要與朝廷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