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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剛想張口解釋,看到段氏隆起的腹部,又忍了下來。
「早些睡吧,明天還要早朝。」朱慈烺翻身上床,結束了爭論。
「明日逢戊,就皇帝一人上朝麼。」段皇后冷冷道,顯然不想就此罷休。
……
隆景五年臘月到來時,北京城裡人人都穿上了的皮衣、棉衣。順天府府衙的文吏盡數被派往街上,尋找沒有換上冬衣的人,進行管制。
這是順天府尹李邦發定下的規矩,目的是防止有人貧寒凍死。
如果放在朱慈烺前世,肯定會有人對此大發議論,認為官府管得實在太寬,人家愛穿什麼穿什麼,冬天穿夏裝就要被抓的話,讓女孩子們如何出門?
然而在大明,官府就是第二父母,沒有人覺得官府管得寬,反倒覺得這是官府愛護百姓。
唯一的爭議就在於愛護的手段恐怕有些過激。
天子腳下也是有窮人的,對於那些被查出家貧不堪生活者,順天府都將他們強制送去了宣府、朝鮮等邊鎮。雖然那裡有糧有地,但強令百姓離開故土卻終究是人間慘事。
「前日家中來信,說有一艘去琉球的船沉沒了,三百餘遷徙百姓只有十來人生還,真是慘絕人寰。」黃道周看著官道上蹣跚而行的強制遷徙隊伍,面露憂色,對前來送行的解學龍說道。
解學龍道:「朝廷要實邊,這也是迫不得己而為之。雖然侵擾百姓,卻是為了國家百年之計。」
黃道周頗有些無奈,自嘲道:「聖君在上,自然不能見這等蟻民之苦。我輩所能做的,無非也就是讓這沿途少死些人吧。」他頓了頓又道:「誰能料想今日竟然有百姓因貧坐罪?也不知千秋萬載之後,世人如何看待我輩。」
解學龍負手而立,看著眼前的百姓出神。
作為大明天官,解學龍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並不很得意。因為資歷的問題,許多人給李老尚書面子,卻未必給他面子。他唯一能夠依賴的就是朝廷的各種規章,在公言公。這雖然幫了他極大的忙,但也導致愈發依賴章程,轉圜餘地極小。
譬如這次內閣要以黃道周為朝鮮、海西兩省督辦糧務、推行教化總督,解學龍是十分反對的。
將黃道周這樣的完人打發到那個地方去辦理庶務,豈不是明珠暗投?
雖然這麼想,內閣的程序沒有問題,黃道周本人也的確適格,甚至皇帝陛下都暗示儘快讓黃道周赴任,他這個吏部尚書又如何能夠反對?
「此番東行倒也有一樁好處,」黃道周打破了知己好友的沉悶,「我正好以東國為驗場,推行聖教,或許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朝鮮盡皆王化呢。」他開朗笑著,驅散空中的陰霾。
解學龍勉強笑了,拱手道:「此祝石齋馬到功成!」
「承公良言,敢不效命!」黃道周拱手作別,便要登上東去的馬車。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終究沒有等來老友劉宗周的身影,心中隱隱有些惆悵。不過有了封疆大吏的位置,自己的抱負益發能夠施展出來,這倒也是一個機會。
就在馬車即將啟動之時,突然一聲尖銳的喊聲劃破寒風。
「先生!等我!」
解學龍和黃道周同時望去,只見一騎快馬從西面馳來,身後還跟了一隊打著龍旗的禁中護衛。
「殿下!您怎來了!」黃道周跳下馬車,快步迎了上去。
朱和圭從馬背上翻落下來,臉上凍得通紅,帶著哭腔道:「父皇才跟我說,先生要去朝鮮出任總督。」
「可是聖旨讓殿下來的?」黃道周急忙問道。
「是我自己取了馬跑來的。」朱和圭眼淚已經流了出來,問道:「先生此去,何時回來?」
「殿下不用掛心老臣。」黃道周鼻根發酸:「倒是殿下要保重身子,切莫惹皇上不悅。」
「先生別走,我只要先生教我。」朱和圭拉住黃道周的袖子不肯放。
「殿下!」黃道周落淚道:「劉宗周也是當世大儒,殿下若有章句不通、經義不解,大可召他講授。」
朱和圭只是哭著搖頭。
不等黃道周再勸,官道上再次馳來一隊人馬,為首的是名內官,徑直騎到眾人面前方才翻身下馬,雙手一袖,道:「有聖諭!」
黃道周、解學龍連忙躬身行禮。
皇太子卻還是拉著黃道周的衣袖不肯放。
「聖諭:著令皇太子即刻回宮,不得拖延!」內官道。
第700章 小衛道士的困惑
「殿下初時不肯即刻回宮,是黃道周與解學龍跪地相求,他方才哭著回來。」丁奧躬身侍立皇帝身邊,據實匯報。
「兩位先生一跪,他就從了?」朱慈烺把玩著一塊台灣進獻的珊瑚玉擺件,看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殿下對黃道周十分厚待,先是喊『黃先生起來』,繼而又扶他不動,這才無奈上馬回來。」丁奧答著,心裡卻對皇帝陛下用的那個「從」字頗有些放不開。
這是對皇太子的不滿麼?
皇帝陛下重用中官女官,甚至使女官在外朝紮根,對待異己大臣從來沒有心慈手軟。僅僅隆景年以來抄家流放的官員恐怕就比大明之前兩百八十年的總和還多。就以丁奧自己掌管的東廠為例,權力甚至大過魏忠賢亂政的那幾年。
這樣的皇帝當然不可能喜歡優柔寡斷、心軟如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