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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繼續接下去道:「福王完婚時還有三十萬金的婚費呢。唉,國家的底子就是這麼掏空的。」
這話就說得沒人敢接口了。
朱慈烺卻不以為然,繼續道:「不過比起神廟連皇位都要給福王,銀子和田莊也不算什麼了。只是都便宜了李闖,實在可恨!」
福王朱常洵在洛陽經營二十八年,侵占良田早已超過了當年賜下的二萬頃。期間收取的稅費、鹽課,剝削來的民脂民膏,幾乎可以富可敵國的收入最終落入了李自成的腰包,成為闖營的軍資。
恐怕吃到今天都還沒吃完呢!
「李賊罪該萬死!」眾人紛紛咒罵起來。
「吳偉業。」朱慈烺突然叫道。
「臣在。」吳偉業不知道太子為何將自己提了出來,頗有些納悶,暗道:莫非殿下是要在此舉行詩會,讓我賦詩麼?
「當日在汝州時,我讓你清點福藩產業,做得如何了?」朱慈烺突然發問道。
吳偉業心頭一緊:我一直跟在你身邊,哪裡能去做這事?
田存善偷偷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當然他也是領命前去洛陽協助吳偉業,但是吳偉業沒去,他自然也只是走了個過場,來洛陽轉了一圈就又回到了太子身邊。他倒不是有膽子身處前線,實在是不敢讓別的宦官太監乘虛而入。如今太子殿下追問起來,不知道能不能把這「懶怠」的罪過推到吳偉業頭上去。
「你整日在營中無所事事,我還以為你已經辦妥了呢。」朱慈烺的聲音越來越冷:「如今大家都在,說出來聽聽吧。」
「臣……尚未著手做來……」吳偉業猛然之間覺得後背涼颼颼的,小衣已經被冷汗濕透。
「孤給你事權不予干涉,你卻如此辜負孤家!真當孤不能治你的罪麼!」朱慈烺厲聲喝道:「請尚方劍來!」
吳偉業登時嚇得癱倒在地,心中暗道:我命休矣!太子這是真要拿我開刀啊!
「剝去他的官袍!摘了烏紗!革去功名,貶為庶民!」朱慈烺祭出尚方寶劍,直接將吳偉業從天打落在地。雖然沒有要他的性命,卻更讓這位榜眼生不如死。
「殿下!開恩啊!」吳偉業撿回一條命,反倒更覺傷感,嚎啕大哭。
「民脂民膏供養你等,竟然只吃飯不做事!要你何用!」朱慈烺怒目而視:「若非國家法紀在,今日恨不能斬殺你這庸蠹!竟還有臉面求我開恩!速速打出去!」
左右侍衛掄起儀仗,將吳偉業連打帶叉趕了出去。
眾人這才從驚詫中回過神來。東宮官暫且不論,洛陽地方文武卻被東宮這雷厲風行的陣勢嚇得不輕。他們之前還在巴結吳偉業這位根正苗紅的榜眼郎,轉眼之間正五品的清貴翰林便成了一介白身。
恐怕比白身更糟糕!
白身還有釋褐的一天,而他卻再沒有翻身的機會。
「洛陽府!」朱慈烺道。
「臣在!」洛陽知府一頭冷汗,連滾帶爬出來,拜倒在地。
「你任職以來,可有何善政,說來聽聽。」朱慈烺冷冷問道。
「臣……臣……」洛陽府到任不過半年,能把李闖走後留下的爛攤子理好就不錯了,還能有什麼善政?
「庸蠹!」朱慈烺照例罵道:「來人,將此庸吏打入大牢待堪!」
眾人吸了口冷氣,心中更加忐忑:這位可是四品官啊!
「張詩奇。」朱慈烺的口吻總算緩和下來。
「卑職在。」張詩奇心裡也是小鹿亂撞,卻不是害怕。
「張詩奇在汝陽忠誠勤勉,著加從四品,署洛陽府事。」朱慈烺指了指尚方劍:「若是敢有所懶怠,孤認得你,尚方劍卻認不得你!」
「卑職領命!」張詩奇聲音跳躍,心中興奮不已。誰能想到,自己竟然毫無徵兆地就成了四品高官,府尊黃堂!若是能穿著雲雁補服掛在祠堂里,他這一生也就算沒白活一遭。
第146章 城外蕭蕭北風起(4)
大明的規矩是流官。
官員不能在自己家鄉任職,吏員不會離開自己的鄉土。這原本是為了防止出現漢末那般的地方豪強,一手遮天,魚肉鄉里,結果卻鑄就了具有鮮明特色的小吏政治。
到了任上,接了印信,縣官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翻出本地檔案,或是先清算糧稅,或是先清理獄政,而這些都掌握在各房吏員手中。若是吏員不配合,這位新官只能查到上一次朝廷普查時候建立的魚鱗黃冊。就崇禎十六年的縣官來說,他們可以依賴的最新文檔就是萬曆八年到十年間,張居正丈量天下田畝的記錄。
外來的縣官往往是三甲同進士出身的讀書人,這些人常年苦讀,又大多是士紳人家出身,對庶務可說是毫無概念。而吏員卻是代代家傳,手中的私冊遠比官冊更加清晰準確,這直接幫助他們能夠完成各項稅賦任務。離開了他們,官員的政績就完全沒有著落,甚至連考評合格都成問題。故而縣官往往追求平安無事,與這些吏員和平共處。只等任期滿了之後,拿上萬民傘,高高興興升遷別處當官。
因為知府也是縣官升遷上來的,所以對於下面情弊了如指掌,並不會催得太緊。原來洛陽府就是如此,沒想到撞到了太子手裡,更沒想到太子竟然會因為「懶怠」就請出尚方寶劍將一個四品官下獄勘察。
一時間,整個洛陽府人人自危,就如刺蝟一樣抱成一團,將刺指向外來的東宮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