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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傳庭索性拋開了心中顧慮,行禮如儀,健步往大營走去。牛成虎跟他身後,直走得身上鐵甲直響,卻是戰慄難安,生怕被追究戰敗之罪。兩人徑直到了大帳前,守門通報之後,躬身穿過帳門,不敢抬頭,一拜到底:「罪臣孫傳庭(牛成虎),拜見皇太子殿下!」
朱慈烺站起身,走上前去扶起孫傳庭,這才發現孫傳庭果然是身高八尺,一身正氣。而且這位督師留著一把絡腮美髯,不長不密,恰到好處,正是朱慈烺喜歡的胡形。
若不是一身敗塵,還真是一位風度姿儀並重的中樞重臣。
「白谷先生,如今的闖賊可不是昔日阿蒙了吧。」朱慈烺溫聲笑道。
孫傳庭心中驚懼不安,在太子的注視下垂了下頭。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昔日阿蒙已經成了一方霸主,而自己卻仍將面對獄吏,這是何等的屈辱啊!
第141章 英雄乘時務割據(14)
「自古大軍能進不能退,牛總兵能屢次領兵佯敗誘敵,可見領兵之術冠絕當代。」朱慈烺又扶起牛成虎,溫和道:「勝敗從來都是常事,目今之時,正要仰仗總兵聲威,收攏潰兵!」
牛成虎生得一張陝北大漢的方正面孔,從當年跟隨汪喬年討賊至今,都是一根直腸子到底。所以先鋒官這種位置,白廣恩不肯做,高傑不肯做,也只有他牛成虎肯打。聽了太子殿下這番話,牛成虎心中不由一熱,登時騰起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朱慈烺退開一步,拍了拍牛成虎的肩膀,轉頭對後面吳甡吳偉業一干人等解釋道:「可別小看佯敗,古今不知道多少將軍想用佯敗誘敵,結果成了真敗。不能將手下兵將用得如臂使指,是斷斷做不到的。」
吳甡笑道:「難怪就連話本小說里,都只有趙雲這樣的猛將能夠擔當佯敗誘敵的重任。」
帳中氣氛登時一輕,牛成虎也不見了初時的窘迫。
「蕭陌,收攏潰兵的事就交給牛總兵。」朱慈烺對蕭陌道:「東宮兵力漸漸抽出來,準備攔截李自成的追兵。」
「是!」蕭陌乾脆利落地應道。
「殿下三思,」孫傳庭忍不住道,「李自成如今兵鋒正銳,潼關之外再無天險可守啊。」
朱慈烺微微搖頭,振聲道:「白谷先生,若是無險可守便不守,那還打什麼仗?既然沒有天險,我大軍就是天險!若是沒有關隘,我百姓就是關隘!這才是兵家用兵之道啊。」
「殿下教訓的是。」孫傳庭言不由衷道,又想起自己已經是待罪之身,不由神情一黯。
「不是我教訓孫督。」朱慈烺搖頭道:「督師是朝中碩果僅存真正知兵打仗的文臣,造成如今這局面,實在是督師失去了一方大帥所該有的平常心。」
孫傳庭去年這個時候就吃過下雨的虧,如今又是雨季,難道不長記性?實在是因為朝中催促的太急,最後落得隻身得免的結局。若不是太子殿下在這路口設寨收攏,恐怕真是一潰千里,最後又不得不從山西逃回陝西。
追根溯源,就是朝廷的催促!
朱慈烺知道這不能怪孫傳庭,但更不能說自己君父的短處,否則孫傳庭非但不會感激,說不定還得以死明志幫皇帝背黑鍋。唔,說不定原歷史中孫傳庭在潼關戰死,也是因此考慮。
這樣的忠臣……真讓朱慈烺既是心痛又是無奈。
「李闖就像是山林里的豺狼,咱們一旦轉身,他就會撲上來咬斷咱們的脖子。」朱慈烺道:「只有跟他正面打兩場硬仗,打得他腿腳發軟,咱們才能安心在潼關收攏潰兵,退到西安,整頓之後再退去太原。」
孫傳庭一愣:「殿下是要連陝西都放棄?」
「守不住。」朱慈烺搖頭道:「別說陝西,說不得連山西都得棄了。」
孫傳庭默然。
誰不知道天子手中最後一張王牌就是孫傳庭的秦兵,如今秦兵兵敗,還有誰能擋得住李闖的十餘萬大軍。
「我手中還有劉宗敏、牛金星,這兩人都可以跟李闖換些東西。」朱慈烺道:「關鍵就看他們在李闖心目中有多大的分量。」
「殿下,」吳甡叫道,「此二人乃李闖的左膀右臂,豈能縱虎歸山?」
「這兩人,牛金星不過是弄權的策士,我從來不把他放在眼裡。」朱慈烺踱步嘆道:「關鍵是劉宗敏,此人是一時大將,我不忍心殺他啊。」
「殿下,此時此刻可不能有婦人之仁啊!」牛成虎咋呼呼叫道。
朱慈烺朝他笑了笑。
自己真是婦人之仁麼?
凡事未慮勝,先慮敗。如今東亞最強大的兩支軍隊,毫無爭議地是李自成的闖營和滿洲鐵騎。一直叫得響亮的關寧鐵騎,其實已經爛到了極點,否則原歷史中也不會有吳三桂的降闖叛闖又降清的反覆無常。
若是將闖營與滿清鐵騎相比,雖然李自成兵敗一片石,但仔細分析下來卻是他沒想到吳三桂寧可屈膝異族,也不肯投降大順,以至於被滿洲人打了個措手不及。若是兩軍對陣,當時處於巔峰的闖營未必攔不住建奴。
而在其後的歷史劇本中,大明官兵無疑是個死跑龍套的。
自從甲申之後,真正保護華夏大地不受異族鐵蹄蹂躪的,是闖營諸侯和西營諸王。世代軍戶的明軍將校卻大多剃髮投降,給滿洲人充當鷹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