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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甡笑道:「先生啊。若是隔絕中外,便是整個外廷都見不到聖上啦。吳某不才,這幾日卻也常常被招進行宮問策。督撫如孫傳庭、蔡懋德、周應期等人,也都時常入對。至於宗藩里的晉王、德王、衡王,更是常在御前走動。先生何來中外隔絕之說?」
姜曰廣目光迸射,怒向吳甡:「那敢問一聲,為何獨獨我不能見陛下!是姜某卑鄙低賤,還是有人慾行呂武操莽之事!」
吳甡臉色一翻,手已經輕輕碰到了茶盞的邊緣:「如今神京淪陷,聖天子勵精圖治,苦心恢復,日夜不懈!所見之人,自然皆是當前要員,身負重任,讓姜君等得幾日而已,怎就成了有人要篡權奪位?」
侍從聽見兩位老爺對答聲高了起來,緊張地看著吳甡的手,只等茶盞一端起來便要高聲送客。
姜曰廣卻突然笑了起來:「既然要恢復長安,焉能不讓南邊重臣入見?姜某此來,正肩負司馬史可法、鳳督馬士英等南邊重臣所託,請吾皇早日回朝,升殿視政!呵呵呵,近來音信不全,尚不知吳老先生已經起復入閣了。」
——果真是老薑!
吳甡心中暗道,挨著茶托的手卻收了回來。
第238章 粉身碎骨渾不怕(6)
姜曰廣最終還是見到了崇禎帝。
吳甡那日與姜曰廣商談良久,姜曰廣也沒有隱瞞,將南邊重臣的態度如實相告。這些消息自然快馬送往登州,因為朱慈烺是在登州上岸,返回萊州。
朱慈烺既然不願意當操莽那樣的亂臣賊子,當然不能故意阻撓姜曰廣覲見皇帝陛下。否則以南臣們的智商,說不定真的會搞出「清君側」之類作死的事。不過掌握了江南動向之後,朱慈烺倒是放心了,顯然南面仍舊處於低智商糾結中,東林黨叫囂著要發兵北上迎回聖駕,而掌握兵權的鳳陽總督馬士英卻不是傻子。
所以馬士英派出了宋應星,與姜曰廣一同前往萊州,看看皇帝行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崇禎帝早就想見姜曰廣了,只是顧及到兒子的情緒,並沒有立刻同意。為了安撫姜曰廣,崇禎在行宮中讓人找來歌姬,唱了一場崑山腔。姜曰廣夾雜在一干勛戚之中,也出席聽了曲子,遠遠見了崇禎一面。
這無疑表示皇帝如今身體健康,情緒穩定。
姜曰廣回到官驛,當即就命人傳書南京,通報了這個消息。只是他也夾雜了些許私貨,將崇禎帝安排崑山腔解釋為「帝或有南幸之願而未可成行」。這無疑大大刺激了以忠臣自詡的東林黨,紛紛送來奏疏,表示願意散盡家財,迎皇帝南下。
「表忠心也就罷了,此時還不忘彈劾馬士英擁兵自重不肯勤王。」朱慈烺看了這些奏疏,不禁哂笑。
孫傳庭道:「殿下,東林不足為慮。當慮者,鳳督麾下諸將。」他頗有感觸道:「宋應星為鳳督使,然則連侍衛都是借姜曰廣的,這是馬士英有心要告訴朝廷:他已經難調治下一兵一卒了。」
朱慈烺笑道:「我朝以文治武二百年,現在的總督卻連個表章都不敢上,還要用這等暗語麼?」
孫傳庭卻不像是開玩笑,認真道:「殿下,若是上了表章,恐怕有人立時就反。」
朱慈烺一個激靈,正色道:「猜疑自古是君臣大忌。」
孫傳庭當然知道說人謀反是多麼嚴重的事,但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袖手不理。孫傳庭正要分說,只聽朱慈烺又道:「我自然是信孫督的!國家承平時尚有人謀反,何況如今亂世。有些個人手裡有幾千兵便以為了不得,不將督臣放在眼裡也是常事。」
孫傳庭鬆了口氣,知道自己會錯了意,心頭也覺有暖流。
「劉澤清被羅玉昆打散了魂;高傑一路逃來,根基未穩。這兩支人馬,肯定是不敢亂來的。至於黃得功、劉良佐,孫督可知道否?」
「黃得功此人武勇少謀,是虎將而非良帥。」孫傳庭道:「若說他會附逆謀反,臣以為未必。不過若是有人用大義誆騙他,他卻極易上當。」
朱慈烺笑道:「看來是個莽撞人。」
孫傳庭也笑道:「正是。」頓了頓,孫傳庭又道:「劉良佐此人我也不甚知之,不過他是鳳督麾下重將,擁兵十萬眾,若是馬士英有所忌憚,該是在此人身上。」
朱慈烺問道:「如今駐紮哪裡?」
「壽州。」
朱慈烺起身道:「鞭長莫及啊。」
「也分身乏術。」孫傳庭道:「如今清兵占據北京,李自成西逃。我軍還要鞏固山東,南邊事恐怕難以支應。」
朱慈烺又問道:「若是真有人存了大逆之心,會如何做?」
孫傳庭略一沉吟:「擁立新主。」
在明末,想自立為王是很不容易的事。只有李自成、張獻忠這樣一窮二白的反賊,才會不得已而為之。即便如此,李自成非也曾希望能有個朝廷的冊封,順利過渡一下,這樣會為他取得大義上的支持,減少士人的牴觸。
那些手握兵權的將領,就算真的要造反,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好生想想萬一兵敗,又會是何等下場。從這兩方面考慮,與其自己扯旗造反,不如擁立一個傀儡,簡單安全,轉圜餘地又大,關鍵時刻還可以拋出去當替死鬼。
朱慈烺想到南明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心中哀嘆。若不是南明將力量消耗在了內鬥之中,滿清如何能夠占據這大好江山?沒想到崇禎帝還在位,也是如此暗潮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