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頁
「萬一有不小心混雜其中的呢?」吳甡較真道。
朱慈烺笑道:「那我也不擔心,因為人有一種從眾之心。只要滿足四個條件,就能把仇人馴化成自己人。」
「哦?仇人變成自己人?」吳甡驚訝道:「這豈非聖人感化之功麼?」
「沒那麼玄奧。」朱慈烺道:「人心自有『理』,乃理學之理,所以我將之稱為心理之學。」
理學的理可以簡單理解為規律,也有本源意志的含義在其中。朱慈烺在經學上沒有下過苦功夫,不敢說得太多以免露怯,直接跳到後面的內容說道:「設問:若某甲被某乙所虜,某乙隨時都可能殺了某甲,這二人是否算有讎隙。」
「自然,這已經是殺身之仇了。」吳甡認真道。
「就是這樣的讎隙,只要滿足這四條條件也能讓某甲甘心為某乙做事。」
「敢問其詳。」吳甡道。
「其一,某甲必須堅信某乙隨時能殺死他。」朱慈烺道。
吳甡點了點頭。
「其二,某乙要在某甲即將要死的時候,把他拉回來,比如一口水,一塊餅。」
「這是自然,否則某甲不就真死了麼。」吳甡又點了點頭。
朱慈烺沒有點破這條其實是關鍵問題,想來吳甡這個水平的人,日後應用起來自己也會發現的。
「其三,某乙只能給某甲一些關於乙家的消息,其他任何消息都不能讓某甲知道。」
「遮目塞耳以斷其心。」吳甡又點了點頭。
「其四,讓某甲感到無路可逃。」朱慈烺輕笑道:「只要滿足這四個條件,所有人都可以成為順民良民,最多不過十日。」
——在極端條件下,三到五天就夠了。
朱慈烺在心中暗暗補充一句。
吳甡聽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疑惑道:「當真能行?」
「當真。」
「殿下是從何得知的?」吳甡自然不能光憑朱慈烺空口白牙就信以為真。
「這個啊,」朱慈烺嘆了口氣,「我看東虜掠奪漢人為奴,細細分析下來,也就這四條而已。」
吳甡語塞。
雖然東虜不是當前最主要的敵人,但東虜掠奪人口也是大明朝堂很為之頭痛的事。因為真奴人口稀少,又不善於耕種,其實是個在山林中狩獵的民族。這樣的民族最多成為部落,要想定居建國就得大量的農業和手工業人口,而大明就成了他們的人口提供地。
現如今進犯關內的東虜大軍之中也有了漢軍旗,至於炮灰部隊——包衣阿哈——中,十之八九都是被掠奪的漢人。飽讀詩書的大明士子一直都想不明白,原本是受難的人,為何到了遼東就鐵了心跟著建奴跑呢?
這就是最直接證明「馴人」切實可行的例證,也是朱慈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掠奪人口的後手。
第168章 吹沙走浪幾千里(1)
臘月的秦晉之地能夠凍掉人的耳朵。晉水徹底被冰封起來,上可跑馬。這加快了東宮的渡河速度,但也給後面的追兵創造了便利條件。好在李自成進了西安之後整頓政治,準備開國稱帝,四面派出了州縣官員,又讓田見秀率部南下漢中,打通南下入川的孔道。從他希望朝廷賜予他四省提督的意向來看,這回定是要將北方四省徹底攝入囊中。
田見秀率兵南下之後,闖營又分出兩萬人馬,由袁宗第和賀錦兩位大將向西追擊白廣恩部。白廣恩當日在潼關逃得太快,非但家眷跑出來了,家丁損失也不大,又怕被西安官員們攔截,直接繞城而過,徑直逃往陝西行都司所在的甘州。朝廷對這種事只能默認,否則還能往哪裡調撥呢?
李自成帶著義子李雙喜、侄兒李過以及劉芳亮的左營大軍,逕自前往陝北。陝北米脂是李自成的老家,祖墳就在那兒,只是被孫傳庭挖了個底朝天,朽骨殘灰也都成了農田裡的肥料。李自成親自去陝北,自然有衣錦還鄉、重整祖墳的需要。
另一方面,高傑部從潼關敗逃之後也是繞過了西安,徑直逃往陝北延安。不過以他的殘兵敗卒自然無從抵禦李自成的數萬人馬,估計只能趁著黃河結冰再逃往山西。
「李自成要是大軍東進,最後還是得落在河津一地。」朱慈烺指著書案上的地圖,分析李自成進軍動向。因為涉及山西地理,故而邀請了巡撫蔡懋德旁坐,若有問題可以當場校正。
朱慈烺並不知道歷史上李自成東進山西是從哪裡渡河,但從當前的實際情況分析,只有河津才適合大軍渡河。
河津是北宋時得名,古稱絳州、龍門,又相傳是大禹治水的地方,所以別稱禹門。此地處於濱河要口,黃河要津。作為黃河的第二大支流,汾水,就是在這裡注入黃河主幹。它與陝西韓城隔河相望,形成黃河咽喉,最窄處的河面只有十丈寬。考慮到大軍東進所要需要的糧草轉運,以及渡河時候的安全效率,從韓城-河津一線過河是最優選擇。
因為山西對西面的防禦全靠黃河天塹,而黃河在臘月至正月間會結凍,人馬可以隨地渡河。為加強黃河防守,防止闖賊渡河東進,山西以副將熊通率部兩千人到達河上。同時由巡撫蔡懋德負責黃河下段的防務。蔡懋德所領三千人到平陽府駐守,又分兵汾州,扼守黃河龍門。
蔡懋德看著座下精神昂揚的東宮軍官,根本無心聽皇太子講讀山西地理,只是驚詫天下竟然有這麼多不怒自威的將軍匯聚一堂。他從入營一路走來,只看到軍容整肅,往來士卒兩人成行,三人成列,一切井然有序。他本以為此軍是秦地某位宿將所領,太子只是統攝其上的招牌,誰知旁聽軍議時才確定:這支強軍的確是太子一手操練起來,全軍上下惟以皇太子為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