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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一心撲在戰略決策上,總參謀部更是給出過各種可行、不可行的方案。郭靜中此問終究沒有超出範圍。他道:「若是集中大兵,一舉攻克畿輔,從軍事而言並非困難。」如今東宮麾下兩師兩營,主力戰兵就有將近四萬餘。這四萬人如果全放在北直隸,滿清就算全軍固守,也未必能守住北京。
「只是如此一來,就是兩軍決戰的態勢。」朱慈烺道:「即便勝了,我軍損失也會很大,在我看來不值當。」
郭靜中微微點頭。兵力交換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有些人覺得一換二就是賺了,但在朱慈烺看來,如果不能做到數倍殲敵,那就是虧損。
「而且,」朱慈烺笑道,「各地吏治、軍鎮也都該整肅一番。與其日後讓那些人陽奉陰違,不如現在走一路洗一路,徹底絕了禍根,也為後世開個太平天下。」
郭靜中斂容望向朱慈烺,道:「此正是開國之君所慮者。」
說朱慈烺是開國之君,那是在郭靜中看來大明已經亡國了。不過明人沒有上綱上線玩文字獄的習慣,又不是後世的滿清,誰也沒有注意郭靜中這話里的語病。
然而朱慈烺卻知道,自己名為守國中興,其實與開國立基也沒多大區別。許多人都盲目樂觀地認為大明還有半壁江山,其實江南完全是在勢家手裡,而非在朝廷手裡。
不過也不能怪郭靜中,並非每個和尚都是姚廣孝,也並非每個道士都是諸葛亮。郭靜中精通醫術和劍法,在屠龍之術上自然下的功夫少了。而朱慈烺這輩子從誕生以來,每天無不是想著如何平定天下,思考越深,所得也就越多。
這一路上郭靜中倒是教了朱慈烺一些道家養生的功夫,都是簡單易行的吐納導引之術。通過與郭靜中的閒聊,朱慈烺才知道紙上得來終覺淺,自己當初找正一道的道士去推行「意識形態」工作,簡直是事倍功半,也難怪張家沒能給出個讓人滿意的答案。
實際上真正讓老百姓視作神仙的,都是全真道士。
這些道士不用昂貴的藥材煉丹,也不會將時間精力放在繁瑣的科儀上。他們一般都掌握了醫術和劍術兩門技能,用精湛的醫術溫暖百姓的身心,然後用劍術去震懾不懷好意的歹人。
當外人接受他們之後,他們便會將「清靜之道」傳授出去,感化眾生,絕不用擔心服用丹藥造成的重金屬中毒,一切都集中在精神層面的解脫。
而精神層面的解脫就只有八個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學不會是悟性不夠,而非道理不真。
郭靜中顯然也是龍門道士中的佼佼者,很快就讓朱慈烺看到了他「真」的一面,讓人深感溫和親近。加之老子傳下的辯證法,郭道長在哲學思辨上的功力也讓朱慈烺讚嘆不已。可以說,郭道長的水準如果在「大師」橫行的後世,絕對可以評得上「大宗師」。
尤其是在世界觀上的一些問題,全真教原本的理念就與朱慈烺相符,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郭靜中還在閒暇時指點閔子若練功發勁,很快就讓閔子若敵意大減。等一行人到了澤州,郭靜中已經徹底融入了這個小團隊,被朱慈烺引為私人。
「先生快去快回,」朱慈烺對郭靜中道,「等山西戰事結束,咱們好好商議一番如何在大明推行全真之教。」
郭靜中到底是宗師風範,只是欠身謝過,翩然而去。
有了還陽道人的對比,龍虎山張氏顯然有些太過無能。
朱慈烺原本希望能有訓導官傳播「忠義」思想,隨軍道士傳播「天子神權」,從兩方面徹底鞏固士兵的思想陣地,打造一支有「信仰」的軍隊。現在看來,訓導官制度十分成功,而且「忠義」原本就烙印在世人血脈之中,不用多說。而天子信仰卻遲遲未能建立起來,就算有那麼一丁半點,也只是「迷信」,而非信仰。
這倒不是正一道士偷懶,而是許多道士原本就不知道什麼是信仰。
現在有了郭靜中,朱慈烺的心又活泛起來。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一個「全真大真人」的封號無緣無故出現在他腦中,正是可以補救全真教散亂如沙的局面。
第371章 隴山高處愁西望(5)
如果按照針對的信眾不同分類,道教有宮廷道教與民俗道教之分。前者重威儀,後者近似巫。正一道在這兩面都有涉獵,可以算是壟斷了高低端市場。然而帶來的後果卻是教職人員良莠不齊,許多人出家當道士純粹是混口飯吃,而觀廟收徒收弟子,也是衝著充場面而去。
故而明代以後,正一幾乎沒有出過高道,即便是嘉靖帝痴迷煉丹,也沒捧出真正有修為有德行的大宗師。
反觀全真,注重個人修養和內煉,採取精英傳承模式,在選擇弟子的問題上十分慎重,同時也竭心盡力地進行培養,故而人數不多,卻是高道迭出,影響極大。
尤其是在五六代人之後,有了厚積薄發的基礎,全真教徹底超越了正一,成為道教主流。昆陽子王常月在出山授戒、整頓教風之後,全真七派中只有龍門有戒律,所以受戒弟子必然皈依龍門,在某種角度而言統一了全真,造就了龍門、臨濟半天下的盛況。
朱慈烺對於道教史並不了解,甚至不知道王常月其人,但是與郭靜中交流之後,卻覺得全真比正一更適合統治者調劑社會矛盾,安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