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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發生自然災害或者人為禍亂,立刻就會導致饑荒,從而引發社會動盪。
這種情況下,濟留倉的糧食就更加重要。任何一個識字的人,看了報紙之後都會得出一個結論:崑山縣完了。
但凡這位知縣還有一絲轉機,就有人可能投機。
對於鐵板釘釘要被人丟棄的廢物,卻沒人肯陪著一起死。儘管縣丞說得很有道理,換個知縣,尤其是換個北來官,全縣大戶都不好過……但這並不意味著別人就肯拿出糧食來。
在當地鄉紳看來,任何一個縣官,不管南來北來,都得遵守大明的規矩。
大明的規矩是什麼?是縣官不下鄉。
他們想要完成正稅額度,只能靠縉紳;他們想要升遷的資本,只能靠縉紳;他們想要在發生天災人禍的時候有個幫襯,只能靠縉紳。
總而言之,他們想要順順利利無災無難地度過自己的任期,只能靠縉紳。
這種情況下,換個知縣又算什麼事呢?
崑山縣剛剛騰起的希望旋即又被撲滅,每日上衙都像是上刑一般,就等著署衙大門被人一腳踢開,手持鐵鏈鐵尺的緹騎將他拘走……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那緹騎又變成了牛頭馬面……
「縣尊,無妨,無妨。」縣丞見知縣老爺又陷入習慣性地呆滯抽搐之中,連忙將他喚醒過來,又勸道:「不著急,南京那邊帶來了文書,說是這回皇太子很看重此事,為了不生冤屈,非但有都察院的人來,還有各報社的訪員。這麼多人,路上肯定還要耽擱耽擱。」
「不如三尺白綾一了百了……」崑山縣忍不住又要哭:「這般折磨,真是生不如死……對了!我還要將那三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抓起來!死也要他們墊背!」
縣丞道:「他們早就逃了,連個影子都不見,顯然是心虛之故。」其實吳蓀菖等三人卻是拿著縣丞開具的公文前往上海公幹去了。
這位縣丞可不是沒腦子的人,被牽連虧空不過流放,若是捲入刺殺朝廷命官的案子,那妥妥的大辟啊!
何況現在保全這三位北來官,日後無論風往哪邊吹,自己都有一條後路在,何樂而不為?
知縣聽說吳蓀菖等人已經逃了,後槽牙磨得咯噔直響,突然問道:「為何是都察院派人來?」
縣丞回憶了半晌,道:「之前好像是有過公文,說六部改制的事,日後偵緝查訪的權責全歸了都察院。」
兩人都是不在乎所謂改制變法的事,反正管好自己一畝三分地就行了,哪個官來了不都一樣伺候麼?
崑山縣長長「噢」了一聲,又道:「你看能從這都察院的御史下手麼?」
「這倒是應盡之意,只是不知是否跟那些北來官一樣鹽油不進……」
「去試試。」崑山縣定了定神:「我再去找那些糧耗子說說,我若死了,他們也別想逃!」
縣丞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他出去之後,發現應天府府衙里的關係網已經全都被拔除乾淨了,只得又去找其他府縣的故交,打聽這專案御史的消息。
原本以為這等大事朝廷方面會遮遮掩掩,誰知道還沒見到老朋友,只是隨手買了一份《曲苑雜譚》,就看到那位御史的大號掛在上面,好像生怕人家不去走他門路一樣。縣丞對這份報紙真是愛恨交加,用力捲起收入袖中,徑直去安排人手私會這位御史。
唯一讓崑山縣和縣丞欣慰的,便是這位御史雖然是北人,但也是進士出身,多半還是要講些官場道義的。
好不容易等到三月初八,專案御史張荏張文泉,總算帶著浩浩蕩蕩的訪員團到了崑山縣,在驛館住下。崑山縣和縣丞已經拿到了張荏的履歷,打聽好了年科,帶著恰如其分的禮物趕往驛館拜見。
張荏原本在山東為官,就是因為接受了下屬的禮物,列名犯官,打入犯官院裡居住。在那個僅比窩棚好些的環境裡,著實煎熬了張荏的心性,也讓他看出了官場的人情冷暖——沒有一個同年向他伸出援助之手,以至於自己的妻子竟然動了入宮為女官的念頭!
總算這兩年東宮光復極快,許多犯官都得到了起復。膽子大些的,直接去前線為牧民官,現在都躋身通貴之列。他當初就是膽子太小,錯過了那股晉升之風,如今仍舊只有六品。
好在張荏聽說都察院招人,拿出當年科舉的苦功,將大明律例以及皇太子、李明睿的書籍文章都苦讀了一遍,終於成功進了都察院,出任御史。這可真是因禍得福,誰能想到竟然躋身台垣清流了呢。
張荏很快發現自己對都察院的認識有些偏差,御史貌似還幹著糾察風紀的事,但權力卻更大了。而且待遇好得有些過分,若是糾察出了一個違紀官員,非但有獎金,還有可能記功。當然,如果御史貪瀆枉法,懲罰也是極重,最輕也是委派遼東為書吏,重的直接去修路挖礦。
開始張荏還有些心虛,暗道憑御史的這點俸祿看來還得過幾年苦日子。
不管怎麼樣,總比在犯官院裡好多了,妻子也不用去當女官,苦就苦點吧。
誰知都察院下達了「清肅司法官專項」的任務,幾乎所有御史的眼睛都盯著那些新任的司法官。
張荏到底老成,不像年輕人那樣聽風便是雨,故意緩了一步,結果卻懊悔不迭。
那些司法官違紀違法的事實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