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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德和趙啟明等人都覺得這是開疆拓土的好機會,更何況一開始不用打出大明的旗號,對外只說是海寇。如果朝廷震怒,將島一扔,撤兵回來,權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李朝就算知道真相,難道還敢向大明討要個說法麼?
充其量就是彈劾陳德罷了。
陳德如今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麾下兵員跟個把總一樣,就算被彈劾又能怎麼樣?大不了再回大明修路去。
等朱慈烺拿到朝鮮方面的密報,並通知內閣的時候,茅適已經占據濟州島全境快一個月了。
吳甡召開了內閣會議,直到會前五分鐘還沒有看到陸素瑤過來,知道皇太子並不打算旁聽,不知覺中心情輕鬆了許多。
作為一個傳統士大夫,吳甡自知不是楊慎那樣仗義死節的烈臣,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成為張居正那樣的能吏,更不可能去做夏言那樣的權相。想來想去,自己恐怕只能成為張四維、申時行這樣的成穩之相,幫大明度過由內而外的轉型期。
能夠清楚認識到這點,吳甡也就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緊跟皇太子的步伐,讓大明從內穩,轉向為外擴。
在一干閣臣之中,比他走得更遠的是孫傳庭。到底是曾經督師上陣的猛人,也曾劫富養軍,雖然與皇太子之間平淡如水,暗地裡卻是情投意合。
與孫傳庭有類似經驗的蔡懋德看似個苦行頭陀,身為一國宰輔,家中竟然也不蓄養歌姬美婢,簡直是清官的楷模。誰能想像,他在內閣也是個主戰派。大約是因為丟土之恥,蔡懋德對於擴張領土的欲望絲毫不遜於皇太子。
另一方面,蔣德璟蔣閣老和袁繼咸袁閣老則是治內派的旗幟。
雖然蔣閣老一度贊成開拓南洋,袁閣老也因為江西瓷器出口的獲利支持南洋公司,但本質上兩人都更偏重於將國庫銀花在內政治理,改善民生上。黃淮工程可是個無底洞,用再多的銀子都不夠。
周應期周閣老從未表態過站在哪一邊,屬於和稀泥的中間派。不過他現在主要負責民部工作,在為太子殿下開拓四野的大志努力研究大規模的人口遷徙方案。從這點上說,一個遼東已經讓他精疲力竭了,恐怕不樂見再多出來一個朝鮮。
吳甡作為首輔,又是眾人皆知的皇太子心腹,自然不能輕易表態,只能徐徐誘導。
「濟州島距離倭國這般近,肯定要受倭寇騷擾吧,讓朝鮮人自己抵禦便是了,何必惹出這等事來。該治這陳德『擅起邊釁』之罪!」蔣德璟是敢跟崇禎皇帝當面頂嘴的人,眾閣老剛剛落座,他便大聲說起了占領濟州的不是。
孫傳庭身為次輔,不便與排名第三的閣老赤膊上陣,只是乾咳一聲。老好人蔡懋德適時而上,道:「濟州島大小足為一府,而且島上有良馬、弓矢之產,如今國內畜力奇缺,正是一個補充啊。」
袁繼咸搖頭道:「上周湖廣才來消息,徹底剿滅了最後一支楚鎮亂兵,如今正是要安頓百姓的時候,幾次三番拓地千里之外,非社稷之福。」
孫傳庭見吳甡看他,清了清喉嚨,道:「武功有七,豐財正在其中。占領濟州之後,開設市舶司,截取朝日海貿,正是豐財之道。若是不開源而談安民,國庫有再多銀子都經不住這般用度。」
他看了看蔣德璟,又道:「去年黃淮治理已經花了三百萬兩,成效如何且不說,今年工部提報的預算更大,恐怕光是一個濟州還不夠呢。」
蔣德璟回道:「成效為何不說?去年黃淮水患得以控制,沿河百姓數以千萬都免遭水厄,三百萬兩難道不值?」
孫傳庭本就是虛晃一槍,當下道:「所以今年的銀子從哪裡來?」
「濟州不夠,那是否還要連同日本一起打下來?」蔣德璟反問。
孫傳庭正要說「未嘗不可」,吳甡已經輕輕敲了敲桌案,停止了內閣閣臣之間的爭執。
相比國變之前,閣臣之間的關係似乎越發差了。想當年吳甡跟周延儒在內閣幾乎撕破臉皮,卻也沒有這般針鋒相對過。最多就是在崇禎皇帝面前各說各話,陰一下政敵罷了。但也不可否認,這種在會議上的爭執要比以前一團和氣的政爭強許多。起碼大家都互相認可是君子,是大明的忠臣,而非陳演、魏德藻那樣的亂臣。
說起陳演和魏德藻這對輔臣,聽說有京師士子將他們比之宋時四奸,請求鑄成鐵像跪在忠烈廟前,遺臭萬年。
吳甡又看了看坐在蔡懋德上首的周應期,見周閣老沒有開口的意思,便道:「諸位,與其討論該不該占據濟州,不如想想如今出了這事,該如何善後。」
「治陳德擅起邊釁之罪,撤回兵馬。」蔣德璟重複了自己的看法。
吳甡微微搖頭:「軍中司法自有格局,此事還要看大都督府的意思。」
「若是大都督府不點頭,我等莫非還要看他們臉色?」蔣德璟頗有些激動:「如今莫非已經是的晚唐時候,武夫當國!」
孫傳庭乾咳一聲,道:「慎言。」
「索性等大都督府的都督們來了再議算了。」蔣德璟餘氣未消,又指向吳、孫二人:「閣臣豈能一味事上,置國家安危於不顧?」
「有兵部鉗制,恐怕也難有藩鎮之禍。」孫傳庭道:「反倒是放權都督府,正是吸取國變的教訓。我煌煌大明,難道需要提防武將,乃至於步弱宋後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