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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好。」廖老爺搖頭道:「河工這事最麻煩,平日肥得流油,一旦出事便是身敗名裂。而且我也看出來了,在這個殿下手裡當差,想要揩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咱有家業的人家,去污那兩個錢不值當。」廖興自己也很清楚,又道:「孫兒倒是想去的浙江提督學政。」
廖老爺點頭道:「雖然權勢怕不如湖廣參政,不過提學一任,取些有出息的門生,日後在朝中也有幫襯。」
「那可就慘啦!」廖興誇張地大呼小叫起來。
嚇得廖老爺往後一仰,鬍子都吹了起來。
第504章 宣威布德民大悅(5)
大明正統元年,朝廷在布政使司下設儒學提舉司,為提學官,也稱學政使,人稱儒憲,學憲、督學等等不一而足。在十三布政司,一般由按察副使或僉事兼任。南直、北直則任用監察御史各一員任提學官。景泰元年廢,天順六年恢復,從此沿用後世。
雖然從職官而論,提學官屬於「道」一級的官員,而且隸屬於布政使司衙門,但在人才選拔方面的權力卻是不小。史可法得以拜入左光斗門下,也是因為左光斗視學京畿時的偶然發現。
朱慈烺對教育的強調和捨得下本錢,幾乎趕上軍隊。自從天津會戰時設立了少年先鋒隊,這些少先隊員們更是享有輔兵待遇,而且因為門檻不高,人心所向,在某些縣甚至做到了學兵一體。
這種情況之下,學政的庶務超過了布政司一半的工作量,很有必要新立一個衙門以提督一省學政。如今吏部給出的「提督學政」,只從命名方式上看就知道是個不常設的兼職,不過部內已經有了大致的規劃,爭取在明年年內完成十三省學台任命,將「提督學政」改為常設的「提學使司」。
所以吏部讓廖興在一省參政與提學之間做選擇,在官品上大致相當,從前景來看,卻是提學使更誘人。如今禮部已經幾乎成了「學部」,可想而知,提學使未來要上京入部,對口的便是禮部這個儲相衙門。
廖興野心勃勃,一直告誡自己不要被眼前的蠅頭小利所迷惑。他對祖父解釋道:「皇太子殿下私下與我等非科舉進身的官員說過多次,官員重要的是實務,而非學問。而且殿下尤其忌諱門生宗師之類的關係,說那是結黨之萌芽。」
「再者說,孫兒的生員是買來的,學問不提也罷,跑去浙江這等文章之地收門生,豈非自取其辱?自取其辱也就罷了,還自絕於皇太子殿下,這豈非不忠不智麼?」
「那你選浙江提學……」
「孫兒是衝著市舶司去的。」廖興道:「咱們得到的消息還是慢了一步,如今朝中真正在暗中籌措的就是市舶司。北面起自天津、旅順,往南是登州、萊州,再往南是青島、海州(今連雲港),然後是松江府的崇明。」
「浙江卻是最多,杭州府的海寧,寧波府的定海、象山,台州府的臨海、寧海,溫州府的樂清。一共六個。」廖興已經做足了功課,如數家珍:「再往南福建兩廣加起來也才浙江一省的數目。」
「其中必有緣故,不要冒失。」老爺子到底久經商場,面色已經凝重起來,出言勸道:「此事可靠麼?」
「幾乎都是鐵板釘釘了。」廖興失落道:「此事最早由鄭芝龍提出,也不知是前年還是去年。他要恢復福建的市舶司,皇太子就開口一個市舶司要籌款五百萬兩,用未來兩年的稅款償還。鄭芝龍大概覺得還有賺頭,便答應下來。其他各省也是聞風跟進,請求開司。一家一戶當然吃不下這麼大的炊餅,於是各地勢家就合夥湊錢,日後也按分抽成。」
老爺子沉吟半晌,竟以商量的口吻對孫子道:「興兒,你看,咱們家以前是做南北貨的,走的是陸路,偶爾沾點江漕,與海運是半點不沾邊。有道是隔行如隔山,為啥?因為你看不到其中的門檻。這也是爺爺我不希望你沾市舶司的緣故之一。」
廖興也冷靜下來,聽爺爺繼續說道。
「其二,你是皇太子殿下提起來的老人,咱們家投靠殿下也不算晚,若是真有天上掉炊餅的事,皇太子能不先緊著自己人麼?說來說去,那些沿海勢家都是靠走私起家,挖的是大明的牆角,他能讓這些人好過?」
廖興輕輕摸了摸下巴:「爺爺說得有理,在河南時候就看出殿下對勢家沒半點好感了。」
「還有一點,老頭子想不通。」廖老爺子眉頭緊皺:「那些勢家走海所得不菲,為啥肯開海了呢?別說他們,當年咱們家祖上只憑一條商路就掙下了這份家業,每年為了保住商路也要跟別家斗得死去活來。這走海的紅利沒道理讓人家一起分啊!」
「唔,爺爺說得是。」廖興一個激靈:「那我還是安心去湖廣做個參政算了。」
「不,這不是你這年紀該想的!」
廖老爺子突然眼放精光:「既然知道浙江是一潭渾水,就要有渾水摸魚的膽量!何況你是去當學台,正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依我看,皇太子必有後手,你就守在那兒,若是能摸到魚,我家固然不虧;若是摸不到,光是把漕運關節打通,從杭州、湖州販些南貨上來,也夠我廖家百十年吃的。」
廖老爺子頓了頓又道:「總之,以官護商,以商興家,這是根本所在,不管怎樣你都得保住這頂烏紗,不行就安安穩穩當個清流,辦好差事。」